“来了!来了!喊什么喊!”游笑闻声,从屋内冲出,他绑着襻膊,宽大的衣袖被利落的束起,显然正在忙碌。
游笑声音好听,模样好看,性格也极好,他闹哄哄的冲到坚志面前,道:“你进去好了,站在大门口喊叫什么?”
“游笑,我还有事,来不及坐到屋里头细说了。”坚志指指身后的戴胜,道:“我给你找了个徒儿。”
“我何时说,我要收徒了?”游笑不解道。
戴胜听此,紧张的搓着手,担心就此被赶回长吟宫,她相信,祖母真会将她的眼睛挖出来。
坚志道:“就当帮我忙了,这是我姨母的孙女,在家里……太顽皮了,我带她出来,想她吃些苦头,学些本事。你知道的,我那么忙,哪有空闲管孩子,思来想去,也就你性子好……”
游笑在坚志肩头锤了一拳,道:“这种事倒是想起我了。”
“你要没空,要不,你给你师父送去。”坚志玩笑道。
游笑的师父是回春阁阁主,医术甚是高明,只因年轻时的一些心结,不肯跨出回春阁半步,他有两个徒儿,一个是半路跑掉的游笑,一个是至今跟在他身边学习医术的小徒弟蓝晨。阁主非常疼爱徒儿们,若是游笑收了徒儿,将徒孙送去师父身边,只怕那徒儿再如何顽劣混账,阁主都会费尽心思,引他走上正途。
“我说呢!我哪里像是能够带徒弟的?原来,你打的我师父的主意。”游笑道:“不可能,我师父已经不认我了,前几天我去看他,他还拿杵药棍扔了我。”
“那你就自个带着吧!”坚志确实还有事要忙,本就路上走的慢了些,耽误了些时间,此刻心中甚是急躁。
见坚志要走,游笑拉住他,道:“好歹你送过来的侄女,你也太不上心了吧!你要走,总得先说说她叫什么,想跟着我学些什么吧!”
“你问她就好。”坚志言毕,想起妹妹叮咛,拉住游笑,扯到门外,轻声道:“这孩子性情顽劣,好说谎,不听管教,急的家里长辈,险些剜了她的眼。”
“这么皮的性子?我哪里降得住?”游笑道。
“放心,以她的术法,还打不过你。你费心些,该打就打,该骂就骂,只消好好的呆上一段,等家里长辈消气了,送她回去就是。我我会常过了,给你撑腰的。”坚志道。
“你会常过来?”游笑笑闻。
“我保证。”坚志举手发誓。
游笑乐得得握住坚志发誓的手,道:“成交。”
临走前,坚志又补充一句:“娇气的很,你不要当回事,叫她改改那些毛病。”
见坚志拉游笑去说小话,虽听不清,戴胜也能猜到几分,她低着头,重重叹息,为何没人愿意相信她?她心中忐忑,不知这个漂亮师父,会不会认她这个徒儿。
坚志大步走远,游笑看着垂头丧气站在园中的小人,走上前,问:“你是坚志侄女?”
“坚志是我表伯。”戴胜答,因她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坚志侄女,小时候,她见灿星管坚志叫舅舅,便跟着也叫舅舅,但灿星告诉她,坚志不是她舅舅,坚志是她的表伯,表伯的意思,就是远没有舅舅亲近的意思,所以,戴胜清楚,坚志对灿星多有偏爱,不大能留意到她。
“你叫什么?”游笑道。
“戴胜。”
“这个,我听说过,你的原形是戴胜,我是问,你的名字。”游笑道。
“我就叫戴胜。”
“这样不会搞混吗?万一也有与你原身一样的,岂不是分不清在叫谁?”
“没有一样的。就我一只戴胜。”戴胜捏着手,解释道。
“或许,在灌湘山只有你一只戴胜,但是,现下是在天宫,可不一定只有你一只戴胜,而且,直唤原身,不大礼貌。”游笑解释道。
“那……我……我不知道。”戴胜迷茫的摇摇头,没人跟她讲过这些。
见孩童露出为难神色,游笑忙道:“我叫游笑,自幼在这天宫之中长大,最擅长酿酒,略懂些医术,你可愿唤我一声师父?”
戴胜急忙点头。
“我会亲囊相授,但你能学成怎样,就要看你的天赋造化了。你若都不想学……”
“想学,我什么都愿意学。”戴胜急忙下跪,磕头唤道:“师父。”
游笑心想,这孩子看起来,哪有坚志所说那般混蛋?转念又一想,兴许是她还不熟悉,隐藏了本性。游笑决定,先杀杀她的脾气,叫她知道,师父可不是什么好惹的。
游笑如此想着,附身扶起徒儿,道:“行了,快起来吧!既叫了我师父,我便不能不管你了,你或许听惯了戴胜这个名字,但在天宫中这样实在不妥,不如拿掉戴字,今后,我唤你胜儿,如何?”
“好。”戴胜甚是开心,这些年来,她多想有个名字,可她不敢问祖母,她曾问过表姑,表姑只说,名字不过是个称号,没那么重要,只要你知道那是在叫你,就够了,没必要多想这些有的没的,该把心思放到有用的地方才对。
“行。跟师父来。”游笑背手,带着她走过院子,穿过长廊,来到一间飘着酒香的屋子,那里头许多大缸,大坛。
游笑走到一个大缸旁,那缸有一人多高,需攀着一旁的梯子,才能看到缸内,游笑搅动着缸内原料,道:“你看,你就像我一般,站到梯子上,将它搅动起来,懂了吗?”
戴胜点点头,这最简单不过了。
游笑看戴胜爬上梯子,费力搅动着,便往一旁继续挑拣酿酒所用原料,他心想,这个岁数的孩子,哪能耐得住性子,一直搅这口大缸,更何况,还是娇生惯养,顽劣不堪的长吟宫里的姑娘。只需等上一会儿,无论是她撒泼耍气,不肯干了,还是她刷心眼,想要在师父看不着时躲懒,都能一把抓她个现行,借此好生教导一番,晓之以情,动之以礼。待她懊悔愧疚之时,再夸她几句,如此打上一棒,再给颗甜枣,叫她知晓,她的师父眼明心亮,今后可要乖乖的,莫再生事。
不错,我可真是个好师父。游笑边在心中想着,边挂着笑意,忙着手头上的事儿,顺带留意着徒儿的举动。
戴胜心知,这是一道考验。她已许久没有吃饭喝水,方才又一路奔波,饿到极限,已没有了饿的感觉。但她站在梯子上,搅动第一下时,就感到深深的劳累,可她不敢停下,更不敢说出不适。她太害怕了,她害怕被指责偷懒,害怕被误会娇气,她必须排除万难,通过师父的考验,她太渴望被信任了。所以,她必须撑下去,眼下已过了早饭的点,但她相信,等熬到午饭的时间,像游笑这么温和的师父,一定会准许她吃饭的。
谁也想不到,这个被所有人指责顽劣,指控娇惯的孩童,心里想的,只是一餐饱饭。
时间一点点过去,游笑不得不心中疑惑,那孩子还站在梯子上,还在卖力的搅动,累的满头大汗,却不曾偷懒。
这跟坚志说的,也不大一样啊!游笑心中想着,还是说,这孩子只是窝里横,出了门,没有长辈护着,便老实了?
游笑正琢磨着,却发觉胜儿的脸变的刷白,显然,身体总是诚实的,无论精神上再想要坚持,身体也会不管不顾的给出最真实的反馈。
“这孩子不对劲。”游笑轻声道,他忙往缸边走去,正要叫胜儿下来,不料,早就体力不支,凭借意志坚持着的胜儿,终彻底支撑不住,松开了双手,头向后仰,从梯子上向下跌落。
幸好游笑及时接住,他蹲下身来,摇晃着昏倒的徒儿,道:“胜儿!胜儿!莫要吓师父啊!”
怀中孩儿脸色苍白,嘴唇毫无血色,双眼紧闭,眉头紧皱,全然失去意识。
游笑确认,这孩子不是装的,心想,坚志说这孩子娇气,莫不是身子骨弱,好过敏吧!这屋里各种花草粮食,不会是恰有哪个冲到她了吧!
游笑试着去探脉,可他的医术本就不怎么样,再加上有些慌神,更加看不出究竟。
见胜儿面色越来越差,游笑将她抱起,急匆匆往回春阁奔去。
“师父,师父!”游笑还未跨进回春阁,就挂着泪,求救似的,喊起了师父。
回春阁阁主坐在窗边,手中拿着本书,昏昏欲睡间,被喊叫声闹醒。
“这不孝子,吵吵嚷嚷的,又做什么?”阁主将手中书往桌上一丢,站起身来,左右看看,寻了跟顺手的杵药棍,朝着声音方向走去。
“师兄,快,师父在这儿……”小徒弟蓝晨竟也跟着嚷嚷,蓝晨濒临成年,有着大人的身形,却是一张孩子的面庞,他看似只是个大孩子,实则对医术颇有天赋,可以说是回春阁阁主心爱的徒儿。
看一群人闹哄哄掀起门帘,最先露头的是他的大徒儿游笑,阁主一把将手中药杵丢了出去,道:“出去,管谁叫师父呢?去研究你的酒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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