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傍晚,夜幕尚未低垂,天边早已出来了月亮和长庚,就挂在半空,弥久相伴,不离不弃。
杨芳在厨房里做晚饭。
芦花不声不响进来,径直去拉碗柜。
实木柜子里装满了碗盘,有点重。
芦花哼哧哼哧,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涨红了小脸儿,也只把柜子拉得微微颤动了下。
碗柜就在灶台下面。
杨芳淘菜的空隙听见了动静,这才看见了她小小的身体,笑:“芦花,你怎么走路跟猫猫一样没声音呀?要拿什么?”弯腰帮她拉了一把柜子。
“谢谢妈妈。”芦花乖巧地道了句谢,挑了个稍大点的土碗,小心翼翼捧在怀里,再将碗柜重新推上,才说:“我要去后花园给小哥哥浇水喝。”
哦,是了,每每自己做饭,闹钟响了似的,芦花就会想起来该给她的小哥哥喂水喝了。
“今天太阳大,芦花都喝了好多水,小哥哥肯定也很口渴,我想给他多喝点水。没问题的吧?妈妈。”她扬起小脸儿问。
“哦,没问题。不过你今天就别唱歌了,妈妈这菜马上就要炒好了,要吃晚饭了。”
“那我唱一首可以吗?”
“可以。”
芦花就垫起脚尖儿在水龙头下接了大半碗水,捧着出去了。
因为女儿还小,杨芳的饭菜就做得精致---米饭是加了玉米碎的软饭,菜的分量少但品种多,追求个营养丰富,有一个番茄蛋汤、一个宫保鸡丁以及一个炝炒丝瓜,荤素搭配。还有,杨芳专门给芦花做了她最爱吃的两个菜---可乐鸡翅和土豆泥,奖励她这两天的表现很乖。
还有最后一个炝炒丝瓜了。
切好的丝瓜刚倒下油锅,忽然听见芦花的尖叫声自后花园传来,啊啊啊,连着好几声。
杨芳疑惑地凑到窗子前往外看,不知道芦花站在哪个角落,没看见她的身影,只闻其声,还在叫唤。听不清楚喊的啥,好像很激动,语无伦次,一阵哇哇哇,然后又啊啊啊。
杨芳朝外喊了两声,芦花没回应。她心头发慌,急忙关了灶火、丢了锅铲奔出去。
跑到后花园一看,芦花手舞足蹈,正围着个高过她一头的小男孩儿兴奋不已地又蹦又跳。
白瓷水碗已打翻在地,芦花平时用来给瓜叶菊浇水的那只铝制小勺子也给丢在了一旁的菜地里。
望见她来,那男孩儿抬起头来,同杨芳打了个照面。男孩儿的脸上眼底都写满了震惊和茫然,而杨芳也在看清楚他的脸时,愕然地微张了嘴。
一眼认出,这不就是电视剧里那个小男孩儿吗?
她给芦花画在纸上,种在花盆里的。
因着芦花的缘故,杨芳现在几乎闭着眼睛都能画出他的小模样来。
虽然他此刻十分狼狈,头发湿漉漉的,浑身是土。脸上不知怎么搞得,也糊了好几道泥,眉头鼻尖上也有几坨泥点子,但仍无法掩盖他同那小主角儿逼人的神似模样。
芦花终于发现了妈妈,更加兴奋,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了,笑得一双小圆眼都弯成了月牙儿。她一把将那男孩儿的手臂抱住,冲杨芳邀功道:“妈妈妈妈,我把男盆友种出来啦!芦花真棒,芦花真的种出来一个男盆友啦!”
杨芳当然不信女儿的话。
莫非,那小主演就住在附近?
这是高档别墅小区,藏龙卧虎的富贵人家多了去了,越是名人越低调,也许还真是无巧不成书呐。
这么一想,更加合理了。
杨芳上下仔细打量那孩子。
呀,他竟然还穿着戏服哩,很像明朝古装剧里的打扮---一身青色绸面直裰,腰间系着根玉带,左右两边也各吊着两个圆环形的白色玉坠。蓄长发,也可能是假发,在头顶上挽了个髻,用一只木簪和玉扣锁住。
可能他在新剧里扮演的是个大户人家的小孩子,那衣料子顶好,在夕阳的余晖里隐隐有花色暗纹流光溢彩。
看那男孩儿就站在花盆边,头发上脸上、衣服鞋子,弄得一身都是泥土,杨芳猜他极有可能是从墙上翻进来的。
墙边是一株高过墙头的银杏树,树下就是花盆。他攀上墙头抱着银杏树滑下来正好落进了花盆里,所以那花盆中央被踩出了好大一个坑,那株瓜叶菊已经被踩死了,枝叶混和着泥土被碾成了黄的绿的浆汁溅在盆沿、摊在地上,混和着被拱出来的泥巴,呈现一地狼藉。
中午才下了一场偏东雨,花园里的泥土墙面都浸透了水,所以可能也因此他翻过来时一个没踩稳,才会搞得这么狼狈。
如此这么一想,杨芳便释然了。
就只是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落地的,怎么会搞得从头到脚,连脸上鼻子上都粘上了湿泥巴?
那厢,芦花安静了下来,眨了眨蒲扇似的的睫毛,她抱着男孩儿的手臂摇了摇,说:“天快黑了,小哥哥,你这就跟我回家吧,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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