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美滋滋、莫名其妙有点遗憾的心情,成冽自己都没注意,哪里想过这种念头会被曲凛月察觉,特地拿出来拒绝。
成冽汗颜。
曲凛月此人,实在有些异于常人的敏锐和警惕,非常容易看透核心问题,看清事情本质。
成冽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虽然这种敏锐和警惕拿来“对付”自己的时候,让他当年靠近得过于艰难,艰难得有些肉疼。但它更多时候,其实是保护曲凛月的东西,不叫他彻底地麻木、随波逐流下去。
刚与曲凛月在一起的头两年,每当午夜梦回的时候,成冽都会做一场重复的梦,梦到五年前的那一场意外。那一场意外,既给了成冽“得到”曲凛月的契机,也给了成冽了解曲凛月过去的机会。
成冽总会记得那一天……他本就心情不愉。成冽快要结束出差,想要搞定的人却到现在都没搞定,对方连一个深入结识的机会都没给。心里自然焦躁极了,身上不免环绕着低气压,连分公司高管都惊诧,委婉地过来关心这位集□□来的视察。
他们倒不知成冽实为集团小公子的身份,都以为他是被外派而来的普通上级,没有那么强烈地想要靠近的心思。
成冽说没事,他们也就当没事,此事罢了。
想要达成的事情达不成,他的焦躁无法得到缓解,越试图压抑越变得强烈。到了晚上下班的时候,成冽的心情已经快要突破某种临界值,随时都可以被点燃。
而那一场意外,就是那个导火索。
大堂里,不知哪儿来的喧哗声,模模糊糊,听不真切,不少人躲在大堂里窃窃私语,没有离开,他们似乎在讨论什么。
成冽皱眉向外走去,毫无准备地听见女人尖锐激烈的批判声,怒骂声,远远传来。他心里一咯噔,快步往那个方向走去,就看见曲凛月面无表情站在那儿,一身灰头土脸,好像还挨了打,看得当时成冽脑袋一下子嗡得一声,受不了。
那个女人指着他大声叫嚷,不停叫骂,骂人的词汇很脏,伴随着无尽的侮辱、贬低与亲情绑架,主要内容无非就是爱这么说的人“老生常谈”的那些,说得翻来覆去,来来回回。
曲凛月要走,她不让人走,看成冽靠近,还指着成冽要他帮忙评理。
成冽能评什么理,他就是要带曲凛月走的。他眼里只有那个站在那儿的beta,看见他都想落泪。
曲凛月看见他越走越近,原本没有表情的脸上忽然变了一下,涌上了如意外、慌乱、难堪、屈辱之类的情绪,更想要走。
但那个女人拦着他,不止拦着他,还想要打他。曲凛月明显变得急躁了一些,反抗的余地变大,一下子没控制住力气,推了女人一把。
女人抓着他手臂,那一瞬间成冽眼睁睁地看到她平齐的指甲扣入曲凛月的血肉,“唰”的一下,留下三道深深的血痕,曲凛月的手臂往下流着血。
仿佛也在成冽的心间流着血。
成冽只是看着,就呼吸急促。
而造成这一伤痕的罪魁祸首,踉跄两步,叫骂的声音又大起了起来。女人仿佛借此得了什么依仗,颠倒黑白,借题发挥,倒打一耙说曲凛月打她,叫嚣着如曲凛月白眼狼、不孝顺这种高频词汇。
曲凛月冷冷地看着她,她又指着曲凛月鼻子唾骂他看她的眼神,说起她的付出时除了一个孩子年幼的那些事,偶然生过的大病,最多也不过是空泛的大词,少有新的具体实际,但仍要血淋淋地将曲凛月审判。
成冽有些无法容忍。
他加紧脚步,分开两人,挡在曲凛月面前,直接说:“女士,有什么矛盾请私下解决,不要在公众场合大声喧哗。”
话音刚落,不远处一队安保人员姗姗来迟,大步靠近。他们拉开女人,若有若无地隔开她与曲凛月,围在一起劝说。
而成冽拉着曲凛月,看着曲凛月脸上细碎的口子,和胳膊上三道明显的血痕,其他细小、断续的伤口,小心翼翼地想碰,还没碰到就如被烫伤一般,不敢真的去碰。
alpha红了眼眶,眼里聚着泪,低头只问了他一句:“曲凛月,你跟我走吗?”
曲凛月沉默着,好像看着成冽,好像没有。他的眼神彻底地平静,没有焦距,仿佛身体已经化在了风中,只待扬起,吹散他的身躯。
“去哪里呢?”一片嘈杂里,曲凛月若有若无地笑了一下,笑得太淡太淡,淡到一闪而逝。他漠然地看着那个女人,生命的活力已经在他身体里死掉,没有人悼亡:“去哪里,都能被找到,去哪里,我都只想安静地待着。我的人生没有意义,也不想有意义。”
曲凛月深色的眼珠慢慢转动,落脚点移至成冽脸上。他宛如一面镜子,被彻底地打碎,于是世俗意义上的羞耻与感知都不再有,碎得折射不了任何情绪,情感。
“成冽,你是个好人,有着大好的人生,没必要掺合我的事。如果你因为我而被卷进什么道德审判,我会觉得,那是我在伤害你。”
“……那你呢?”
“……什么?”
成冽低低地笑出声,慢慢地摇头,他没说什么如“不是那样”的话,只是眼眶里的泪水,刹那间滑下,顺着脸庞滴落。
“那你呢?”他重复,笑容出没于脸上,没有任何欢喜的意味,只有悲伤。成冽无法控制他声音颤抖,他静静地微笑:“你怎么办?你也是个好人,难道不该拥有大好的人生吗?你只在意别人有没有被伤害,为什么不在意一下自己呢?”
曲凛月明显顿了一下。
“……我?”
曲凛月看着成冽,低下头,安安静静地一笑。
“我还会有大好的人生吗?”
天渐渐黑了下来,初夏的夜晚有着凉爽的夜风,吹拂过来的时候有点冷,曲凛月没有表情的脸融在厚重的晚霞中,独独留下某种姹紫嫣红。
“我十二三岁的时候开始有抑郁情绪,十五六岁的时候逐渐抑郁,二十一二岁的时候转为双相,躁郁。一个人最重要的成长阶段几乎与世间最难治愈的疾病紧紧纠缠在一起,我的人生已经不可能再好了,不会有太多好的时机,不然……我也不会过成这个样子。成冽——”
他轻轻柔柔地叫出他的名字,缓慢地,字正腔圆,试图嚼着这两个字,深深地感受它代表的所有。曲凛月抬起手,擦去成冽的眼泪,他的面庞是沉静的,如水一般,放弃了某种还在地底萌芽的生机。
曲凛月第一次主动地给了成冽一个拥抱。他个子没有成冽高,肩膀没有成冽宽,胸腔内的心却跳动得比成冽的心还要快,还要猛。
他淡淡地笑起来,用很细微的声音在成冽耳边说。
“我祝你,财运亨通,赚大钱,享福命。”
“……你呢?”
成冽的身体颤抖着,执拗地问出那个问题。他几乎快语无伦次,问得很急很急:“你告诉我,你呢——”
曲凛月拍了拍他的肩背。
“我啊,有我自己的使命。”
“……是什么?是什么?”
成冽的心里,忽然升起巨大的恐惧,大到如海啸一般没有预警,铺天盖地地淹没了他。他抓着曲凛月的身体,不让他离去,不让曲凛月付诸于他某种决定。
他急迫地,痛苦地追问他,想要一个确切的答案。
“你告诉我,你告诉我,你要做什么?你要做什么!”
曲凛月只是笑了一下,又笑了一下,他今天这会儿笑的次数,几乎要比他最近对成冽笑的总和都多。
Beta平静地说。
“我能做什么呢?起码……我今日不会做什么。”
他的目光穿过人群簇拥,越过人世一切荒谬,远远的,冷漠的,成冽看不到。
仅仅是看不到。
没有细写难听话的原因是,我会看我的小说,而我看到这种情节会影响我的心情[摊手]
简修一下错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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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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