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校唯一一个会议室里，林静和同事们排排坐，听老校长在台上慷慨激昂发言。
“……建校三十余年，我校学子张有余在商界闯出了一片天地，成为了一位企业家！他始终心系母校，怀着一颗感恩之心，决定要给咱们学校慷慨捐款！”他说了个大数字，“这笔钱将用于场地翻新和课堂升级。这种饮水思源的精神，感动我们师生……”
台下在听到捐款用途之后，以林静大力鼓掌开始爆发出掌声，盖过校长的声音，没人在乎后续的伟大精神。
“我的天，上次下雨我一裤腿全是泥巴，这样的日子终于要结束了吗……”林静旁边的年轻老师说。
“快了吧，怪不得前些天校长总在转悠，还带着他那算盘。”林静也笑，眼神明亮。
林静身穿黑色高领打底、墨绿格纹外套，随意扎了马尾，有着青年教师的精神气。她爱笑，笑起来温柔亲切，但要是去抓人罚抄也不含糊，脸一板，让刺头们老实认罚。
台上，老校长刻意咳了几声，示意大家安静下来：“未来可期，是吧各位，我也很高兴能给师生们更好的条件。”
“咱们的这位校友呢，也给我校提出了一些新的教学理念。”老校长又说，“大家可以参考一下。”
……
三中在宁水乡的北边，是云川县的第三所中学，学生不多，两百来个，老师也不多，算上支教老师也就二十零几。
当初县里新办中学，十八线小县城的小乡镇拿到了指标发达过，如今年轻人都往外跑。宁水跟着时代在发展，也在落寞。
这是林静来到三中的第四年，教的第二届，现在是初二三班。
她原本是来支教的。
一般的支教老师，时间一到交接好就走。她不，偏留下来，用两年送走了一届学生，现在又做上班主任，反而是师资力量里最□□的几个之一。
当初老校长得知她想留下来，沉默，又叹气，在意见栏里签下同意，对她说：“把这届带完就走吧。你来支教是走保研的路，我和你导师商量了，再保留学籍两年。”
林静当时乖巧点头。
但两年后，林静向导师告别，留在三中扎根。老校长还能怎么办，只能尊重年轻人意愿。
亲朋好友有劝说反对的，也有不理解但试图接受的，总之，最后她成为了三中的正式教师。
……
开完会的第二天，李主任给老师们发教学改革通知。小地方有小地方的好处，他走完三间办公室用不了多久。
林静惊讶：“昨天才开完的会，李主任动作这么快。”
李主任不语，只是一味地发通知。
语文组组长吴丽娟拧开保温杯喝茶，慢条斯理地说：“老李想搞这种快乐教育很久了吧。瞌睡了送枕头，美着。”
李主任皮笑肉不笑地说：“让大老板看看咱们学校的行动力，指不定再拨一笔款把食堂也升级一下。”
吴丽娟也笑了笑。
林静一边听他们说，一边看文件。大意是鼓励老师们在课堂上发挥创意，学学省重点，把课堂盘活。
附带大老板写给母校师生的一封信，说希望给现在的学生能更快乐的条件。
抛开李主任暗戳戳的私心和明晃晃的谄媚不谈，这位大老板确实是感怀学生时代，据说他读书那会很苦，是淋过雨的人，于是想给下一代撑伞。
林静低头盯着这几张纸，面无表情地想：OK，开始整花活。
她在心里盘算着唱歌跳舞话剧和烧烤，起身溜达到窗户边。
阳光温柔，树影婆娑。宁水的秋季一点也不萧条，现在只是稍有凉意。作为温暖的南方，乔木的叶子要到冬天才慢悠悠落下，这个时间节点还是一片青绿。
窗户对着校门，林静本来在远眺，忽然见门卫大叔打开侧门，放人进来。
不是学生，不然大叔骂骂咧咧，少年会嬉皮笑脸、动作麻利地蹿进来。她班上几个刺头经常这么干。
总之不会像这人一样悠哉悠哉。
林静凝神，是个年轻男人。个儿高，深色长款风衣，和破旧的操场不太搭。他拖着行李箱，滚轮和坑坑洼洼的水泥地摩擦，发出声响，由远及近。
她回头问：“吴老师，最近咱们要来新同事了吗？”
吴丽娟回：“没听到消息，谁爱来这呀。”
“来来，看那儿。”林静指给她看。
吴老师凑过来瞅：“帅小伙子。他往咱们志学楼走……噢，上个月肖医生辞职了，前几天好像是说招到了新的校医。你看他最后去哪。”
志学楼是三中唯一一栋教学楼，老师们的办公室也在这里。
“进了医务室。”林静探头。医务室就在志学楼一楼。
“那好了，就是咱新校医。”吴丽娟看了眼挂钟，“时间快到了，是你的课吧？”
林静应好，拿起东西上去五楼，目标是初二三班。
……
陈远是三中新来的校医。
他提前到了校门口，等到约定时间依然没人。门卫大叔时不时看他一眼，等得太久，看他的眼神越来越奇怪。
一大小伙子就这么直愣愣站在校门口。
陈远纠结一会，掏出手机打电话，无人接听。他去敲敲门卫大叔的小窗户，说：“你好，我是三中新来的校医，李主任电话打不通……”
门卫大叔爽快放行。
陈远掏出手机点开聊天框，顺着之前李主任发过的消息，一路找到了医务室。
他推门而入，一阵阴凉。
陈远开灯，放好行李箱，环视一圈。医务室还算标准，诊察床、桌、凳，药品柜。墙上贴着新旧不一的健康教育海报，勤刷牙多洗手，多喝水莫贪凉。
他对药柜拍照，发给李主任说到了。
闲着也是闲着。陈远把应急药品检查了一遍。常见的种类都有，感冒药、消炎药、肠胃药……棉签有些霉点，止疼药过期两个月，创口贴快用完了，陈远用手机逐一记录好，以待更换。
他翻出了听诊器和体温计，擦拭干净，放好，又清点了急救箱药品。
叮咚，来消息了。
【李阳李主任：好的，我马上下来找你（呲牙 jpg.）】
陈远合上手机坐下，一会果然有人敲门进来，是李主任。
李主任身穿深色夹克，戴着银丝眼镜，是一个看着不邋遢的中年男性。
“不好意思啊，刚才和校长在商量新的方案，没看手机。一晃神就错过了时间，没去接你。我提前和门卫打过招呼了，说咱们新校医要来了……”李主任一边解释一边领着他去员工宿舍。
“咱学校就三栋楼，大门那边的平房是食堂，医务室那栋是教学楼。宿舍楼上两层是女寝，下三层是男寝，教室宿舍统一在一楼，给你分配的宿舍在107，有问题可以找宿舍老师，或者打电话给我。”李主任交给他校医守则，和他讲清楚杂七杂八的事再离开。
陈远谢谢他，收拾了房间，转转悠悠又去了医务室，并且出于习惯穿好白大褂。
他从柜子里掏出了上任的医务手册，一页一页仔细翻看，直到突然有人敲门。
“你好！是新来的校医吗？我的学生吐了又泻，能看看是什么问题吗？”
……
二十分钟前，林静上完课刚在办公室坐下，三班班长李玥就来告诉她班里有人吐了。
她俩匆匆从三楼上五楼教室，看到周小雨虚弱地趴在桌上，旁边一片狼藉。
周小雨是新转来三班的同学，跳级上初中，身形单薄，看着比周围的同学小半头。因为是新来的同学，还没来得及和大家熟悉，这会同学们或无措或嫌弃，没人上前。
林静轻声问了几句，拿她的水杯喂着喝了点水。
周小雨脸色难看，但乖乖地喝下。
林静对李玥说：“麻烦你让值日的同学收拾一下，去楼下铲些沙土来盖着，我带她去医务室看看。”
李玥点头。
林静扶着周小雨下楼，小孩说早上还拉了肚子。她俩慢慢踱到医务室，还好里面有人，于是敲门。
这位新来的校医问了小孩症状，量了体温是正常，又拿了补液盐给她冲水喝，说：“不舒服的话去那边床上躺会，给你塑料袋，想吐的话不要憋着。”
周小雨吐得手脚发软，手指勾着塑料袋默默躺下。
陈远从角落里掏出一瓶液体，对林静说：“老师也拿点84消毒液去教室消一下毒，以防是诺如病毒。”
细心。林静照办，还特意打开窗户通风。
等她再回来，看到医务室敞开着门，校医坐在门口看书，她的学生睡在里头床上。
林静想，这是在避嫌。
她点头，抬手和他打招呼，说：“我叫林静，森林寂静的林静，是初二三班的班主任，怎么称呼？”
医生礼貌点头：“陈远，陈皮的陈、远近的远，新来的校医，上午刚到。”
“好，陈医生。”林静顺手搬来椅子，和他并排坐着，眯眼晒太阳，“怎么判断小雨是不是诺如病毒？是的话，有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
“诺如是一吃就吐，呕吐严重，而且短时间一般还有很多人发病，目前没有特效药。”陈远回忆校医守则，说，“感染者最好隔离，病例异常增多的话要向疾控中心和教育部门报告。”
“麻烦陈医生了。”林静转头看着他的眼睛说。
陈远微微撇开目光：“职责所在。”
然后没了下文，他原本放松的姿势变成微微紧绷。
林静乐了，不太擅长和人打交道啊。想着人家小医生刚来，这性子估计适应得慢，正想叫他一起去食堂，屋里就传来动静。
[比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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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大的小的都是新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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