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的夜里,风还有些凉,涂山醉影被吹得一个激灵,她有些尴尬地拉了拉滑落在手臂上的外衫。被板着脸背着手的致远仙君一盯,她忍不住打出一个酒嗝来。
闻着酒气的人此刻眉头皱得更紧了,薄薄的嘴唇也被抿成一条线。
白天收到天帝派她明日去西北收服恶兽椿机的消息后,她就抓紧时间跑来了酒馆里喝酒。
而旨意上与她同去的仙君致远,居然找到了青丘这家妖气浓重,满座目迷的玲珑馆来。
“椿机作恶,已致西北诸国大旱,民不聊生,颗粒无收!你身为明日就要出征的神族,理应早做准备才是。却不知洁身自好,在此地与妖族厮混。。。”
致远的话没来得及说完,就被涂山醉影的笑声打断了。她望着这位一身正气却与她置身于这灯红酒绿的仙君,忍不住越笑越放肆。
她的笑声清脆中带着媚气,倒叫一直板着脸的致远耳朵反而红了起来。
“明日鸡鸣之时,含真殿前汇合。”
没等致远在她笑声的余威里回过神,她拢一拢宽大的袖子,转身就回了玲珑馆。剩的时间越少,越该好好享乐才是。
西北的情况远比她想得严重,等她的坐骑抵达西北上空已经接近正午。
看着脚下大片大片开裂的土地,涂山醉影只觉得一股扑面裹着沙粒的热气要直直地冲上惨白的天空,把她也融化在这高温里。
她不耐烦地催那位慢条斯理的仙君跟着自己快些走。眼下已经接近黄昏,他们必须在晚霞消失之前,赶到附近的唯一的绿洲里歇脚。
这一路又干又热,致远才走到一半就已经体力不支。
涂山醉影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又是扶又是拖,走了不知道多久,才终于看到躲在一片仙人掌后,被风沙吹剥得墙体斑驳的客栈。
快步冲进屋里的她,接过伙计递来的茶碗一仰头就喝光了,这荒漠里的茶水喝下去也有股淡淡的盐碱味儿,但总比方才喉咙都冒火了来得强些。
这客栈和她脑海里的样子出入不大,桌椅板凳俱是蒙着一层仿佛永远也擦不干净的沙尘,吃食也单一。
望着艰难地小口喝水捋着喉咙逼自己把馍馍往肚子里咽的致远,涂山醉影更是嫌弃至极地扶住了头。
“一会儿用完饭你早点休息,我跟伙计打听过了。再往东走,就能找到椿机时常出没的地方,我晚上先去探一探。”
她实在没有耐心坐在这儿等他了,上楼把自己的包袱往房里一扔,就打算自己先出去会一会椿机。
没想到这寡言少语的仙君,听见她要独自出门。却伸手死死地拉住了她,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
“万万不可,此行你我结伴而行。不可单独行动,何况椿机凶险,所到之处皆是横尸遍野,现今天色已晚,我绝不会同意你去的。”
涂山醉影用力甩了甩胳膊,见他的手像牛皮糖一般粘上了自己的袖子。只能作罢坐了下来,也罢,等他半夜睡着了自己再出门就是。
一直等到这位细嚼慢咽的仙君好不容易把手里的馍吞下去,她才假装困了。跟他一起上楼各自回屋。
过了好一会儿,终于等到隔壁房里没了动静。
涂山醉影赶紧起身,蹑手蹑脚地去开门,却连手都还没搭上门栓就一股力量被弹了回来。等了一晚上的她,忍不住拍着门破口大骂起来:
“破念经的,你给我屋子设什么结界!你快放我出去。”
隔壁致远的声音,却还是不紧不慢,只叮嘱她好好休息,向她保证自己今晚是断然不会解开结界的,请她死心后,便再没了动静。涂山醉影无可奈何地锤了锤面前的桌子。
等天终于亮起来,致远打开给她设下的结界,她握紧拳头看了他半天,才扭头一声不吭地下了楼。
日头终于在临近正午的时候,升到了天空正中。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在已经被烤得裂开的地上,她身后的致远背着干粮和四个水壶,呼哧呼哧地喘气,好像就快被烤干了。
这是涂山醉影报复他的小办法,虽说边走边找路边的流民是她一贯的做法。但两手空空把水壶都丢给搭档却是第一回。
“念经的,快拿水来。”
见前方有目标出现,她立刻蹲下身翻动着倒在路边的几个流民,发现还有个孩子,带着一丝生息。
便伸手掰开他的嘴,把水壶里的水慢慢灌进去。一旁的致远见这孩子脸上都是干掉的血迹,便探头探脑上下打量寻找起孩子身上的伤口来。
“别找了,他们喝的是他们爹娘的血,身上没口子。”
涂山醉影抓起已经离世的那位母亲的手腕,把那腕上皮肉都翻开的口子露给致远看,吓得那位仙君不忍又震惊的紧紧闭上眼。
她看着身边人紧紧捂住脸的那双手,长叹了一口气,便弯腰把孩子背了起来。
再三叮嘱致远在原地等她不要乱跑后。她就背着孩子一路往客栈跑去。
然而等自己再回到原地时,却发现那个臭念经的虽然没跑远,但给她惹来了更大的麻烦。
他学着她救助流民的样子,把一个衣着干净面容姣好的女子紧紧搂在怀里。正给她喂着水,见她回来了,他扭头朝她得意洋洋地笑起来,又指了指怀里的人:
“涂山少主,这是我救下的流民。”
涂山醉影对着只会念经的呆子和他周身围绕的黑气,无奈地一笑。
趁着他傻笑愣神之际,就甩出了手中的暗器。她出手的时候存心偏了一偏,让那妖精温热微粘的血液溅了他一身一脸。
等致远看着怀里刚才还柔声呼救的女子血流了一地后,尸身在自己面前现出黑毛蜘蛛的原型来。不禁吓得大叫起来,围着她跑了好几圈后,才停下来擦脸上的血。
知道自己犯了糊涂闯了祸的致远,捡起地上的水壶,紧紧地跟在她身后,不再唧唧歪歪。
只低着头跟着她往前赶路。直到走到一堆巨大的乱石堆旁,涂山醉影才拦住他,躲在石头后观察起前方的形势来。
这乱石堆后,是一个已经空无一人的村庄。那些空荡破败的草屋外,散落着被风吹倒在地的农具碗碟,无声的展示着这里曾有人生活居住过的迹象。
这本该寂然的景象里,有一阵诡异的咔嚓声,从其中的一间屋子里传了出来。
“你留在这儿不要动,我去引他出来。”
见这念经的终于老实了下来,点头如捣蒜的答应了她。她起身一跃就爬上了最前面的石头,有些碎石被她震得滚落在地,屋里的咔嚓声此刻也停了下来,一个沙哑的声音从屋里传了出来:
“我看仙界如今是没落了,派只狐狸就想来收拾老夫,上一次我下山,还是钟离收的我。”
说着话的椿机拖着一匹瘦马的残尸从屋里走了出来,那瘦马的肚子已经被它啃的所剩无几。只剩一句骨架被椿机叼在嘴里,致远偷偷从后面探出头,打量着那个狼面牛身的怪物。
那双发绿的眼睛此刻正打量着盘腿坐在巨石上的涂山醉影。
这四周除了眼前的椿机,已再无生息。连此地常见的蝗虫眼前也见不到一只,见椿机的蹄子已经在地上来回地刨了好几下,她心知对方已经准备好要进攻了。
便也起身一跃而下,现了原身冲上去与椿机厮打在一处。
石堆周围一时间沙石飞扬,搅起的黄土叫她怎么也看不清战况。只能靠椿机越来越吃力的闷哼里判断前方的情势。
好不容易抓破椿机的脸,有了喘息的机会。她就瞥见石堆后两眼圆瞪看着热闹目不转睛的致远,看她打架看得呆在原地。他全然忘了自己此行的任务,朝着厮打中的涂山醉影喊到:
“怎么你们狐狸打架还要现原形啊?”
正在缠斗之中焦头烂额的涂山醉影听见这句话,更加暴跳如雷:
“你个臭念经的,你不结印你在这儿看什么热闹?”
骂完这句话的涂山醉影,伸出利爪从椿机的头上一路而下给它来了个满背的皮开肉绽,见这恶兽痛得龇牙咧嘴。才看见致远坐在巨石之上磕磕巴巴地答话:“这就结,这就结。”
等致远的莲花印金光大放地朝椿机压下去收拢,涂山醉影才松开了死死咬住椿机脖子的嘴,恢复化形将它四个蹄子捆好。这玩意儿的血又腥又臭,她往后退了两步啐了好几口。
见椿机被牢牢困在地上,她忍不住伸脚踢了踢它:
“你也配钟离仙君来收你?姑奶奶我来收你都是你天大的福气!”
地上的恶兽闭上了眼,并不答她的话。等两人把椿机送回封印它的西门山,致远拒绝了涂山醉影送他回天宫的要求,跟着她上了坐骑又回到了荒漠里的那个客栈。
“走,你家在哪儿?椿机被抓了,我送你回家。”
她带着满眼的笑意,问起面前那个被救回来的孩子。两人跟在孩子的身后往城里走,涂山醉影走在队伍最后,偷偷地结印召唤起大雨来。
随着几声轰隆隆的雷声,这片大旱已久的土地,立刻下起了大雨来。孩子看着天上落下了久违的甘霖,雀跃地伸手去接。
一路上他们越往前走,就有越多的流民从各个角落跑出来,围观着被太阳的热力烤焦的大地被雨水浸润得降温冷却下来。多日来把打架晒得睁不开的那颗发白的日头,此刻也被云层遮蔽了起来。
西北的天空,终于迎来了许久不见属于雨天的灰蒙蒙,告别了长日刺眼的阳光。
“这场雨能下个两天左右,我要回一趟青丘,叫些云奚林的灵卫来种些树帮他们固水防沙。你往东走,我的坐骑会来接你回天宫。”
说完这句话的涂山醉影,一转身就冲进了大雨里,与那些搬出手鼓吹响笛子的人们汇聚在一起。
她跟在大家一起,在这大雨里高兴地转着圈跳起舞来,雨滴在她的笑声里越下越密连成了一道水做的帘幕。
她以足为轴,在雨里舒展双臂,翩然起舞,雨水落在她如莲瓣娇嫩的脸上。在越来越密的鼓点里,她越转越快,一身红衣在雨里泛起炫目的波浪来。
致远呆呆地立在原地,他见过天庭神女的婀娜多姿,也见过瑶池八仙的轻盈灵动。可不曾见过有人,赤足站在大雨里踩着雨点翩然起舞。
都传言涂山醉影艳绝青丘,此刻他才明白,这世上真有这凌波仙子一般的妙人,不施脂粉就能摄走他所有的心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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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椿机为患的时候,致远在思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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