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水落石出,真凶归案

这一年的冬天来得有些早,紫云山上处处都烧着地炉,四处都有炭火霹雳啪啦的轻微爆裂声。

纪国国主在被关在公主府里闷了两日后,主动提出了和谈。到了约好的时辰,他把皇后留在了府中,独自来到了含真殿。

翘着二郎腿的少主,慢慢地转动着手里的茶杯,听着对面的国主与父君商谈归还云铁的事宜。纪国兵器库里的云铁占了外流的一半,剩下的一半,分成了好几部分,被纪国作为讨好邻邦的砝码送去了周边的几个小国。

而要说清云铁的外泄,却揭开了这位国主心里最不愿意揭开的伤疤:

三年前,为了和富足的青丘建立更紧密的联系,拿到那两座盛产玉石的矿山。他迎娶了那位正当妙龄的大公主。

俩人刚成婚不久,这位从小娇生惯养异常跋扈的新后,就嫌弃纪国皇宫装潢简陋,自作主张大修起宫殿来。

本就对公主情淡的国主,对这劳命伤财的修葺之事更是满心怒火,俩人大吵之后,就成了节日庆典上才会碰面的,用虚情假意来维护双面体面的夫妻。

而纪国的国库,却并没有因为迎娶这位公主而有所好转。因为皇后的日常用度皆是奢靡之极,两座陪嫁的矿山带来的收入统统被她挥霍一空。每年纪国的税收还要贴补皇后宫里一部分。

长此以往,两人之间的积怨愈来愈深。直到那一年的除夕,担心皇后思乡情切,他赶去宫里探望之时,撞破了一个令他难堪之极的秘密。

镶金雕凤的宫殿里,他的皇后和贴身的侍卫,在绯色的帷幔里,滚在了一处。

这样的丑事一出,他既没脸闹开,也不想再见到那个贱妇。就这么僵持了两日,皇后带着云铁的筹码来求他原谅,纪国国小势微,如能得到这么高价的金属锻造武器,又能拉拢邻邦,无疑是桩一箭双雕的美事。

“那侍卫,是青丘随公主嫁过去的么?国主已经处置了吗?”

按捺不住的人忍不住打断了那位羞愤难当的国主。

“有了云铁作为交换,她又一改往日的跋扈哦,对我示好处处迎合我,我便答应她那侍卫交由她送回青丘处置了。

再后来身为皇后她又有了身孕,也算中宫大喜,我便想着如此这般下去也好。但自打她入宫以来,我的后宫除了她便再无所出,上个月她请来的医官说是纪国湿毒太重,侧妃难以有孕。

又提出让我以黄皮子毒交换,请表兄送来青丘灵药山蕊交换。我一时心急,又想着她一直有服用山蕊的习惯,定有助益,便答应了下来。

少主,我并不知那毒要用在你身上,实在是对不住。”

纪国国主脸上的内疚倒是诚恳之极,可他对面的青丘少主注意力却在另一桩事情上。三年前随大公主入纪国的随从并没人被遣返过,那偷欢的侍卫,此刻应该仍留在纪国。

事情的大概都已经知道得差不多了,对事情有了盘算的人起身送走了国主。又安排了人马今日就送他返回纪国,至于那位纪国皇后,需要她交代的事情还多得很。

用完晚膳准备再去一趟公主府的父女俩,见到了风尘仆仆赶来求见的卓里。他的身后,有两名侍卫抬着一个被五花大绑着纪国宫人服饰的男子。

在父君身边,有些雀跃的人只能按捺住心里的激动,如常地听完了卓里的汇报。大致的情况与纪国国主下午交代的无异,这个少年此次还带回了兵器库里登记了云铁出入记录的文册,和这个有些“古怪”的内官。

“这青丘氏新提拔的将军,倒是个可堪一用。做事滴水不漏,还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父君的话传进耳里,心里乐开花的人把脸扭向马车的窗外,轻轻地嗯了一声。生怕自己压抑不住的笑脸被发现,卓里,自然是这青丘最最好的男儿,冬日的夜风有些冷,吹在发烫的脸颊上,只叫她觉得温柔。

“一会儿到了公主府,父君你先别说话,且看我怎么收拾这对狗男女。”

走到门口的族长听见女儿的话,忍不住嗔怪地瞪了她一眼。

把公主软禁在屋子里打开窗,让她看着那位“内官”在院子里受鞭刑。倒是只有这位少主想得出来的法子,还嘱咐行刑的人不许打得太重,以免人昏死过去。又不许打得太轻,最好叫大姐姐心痛垂泪,又能留着一口气撑到明日才好。

吩咐完公主府的侍卫,她就退出了院子。夜虽已深,她却还要去一趟大牢,昨日被送进大牢的两位将军,此刻还不知如何了。

青丘的地牢向来是阴暗潮湿的,才刚走进去没几步,衣衫单薄的少主就冻得连打了几个喷嚏。

昨日被关进去的父子俩听见动静,都隔着牢门看向了她。昔日一身铠甲的将军,如今脚带镣铐,在铁链摩擦地面的刺耳尖声里,艰难地挪动着身体。

“恳请少主,赐我白绫一条。我愿自裁于此,以死谢罪。只是吾儿实在无辜,还望少主可以宽恕他。

若是还不解恨,五马分尸,扔进后山兽笼,你怎么解气就怎么处置。他如今刚当了父亲,哪怕能带妻儿去镇子上当个平民,也是少主宽宏了。

我自知罪孽深重,愧对青丘和少主,可看在音尘是你的手足,还望少主开恩!”

望着那个一向不可一世的老将军,伏在地上连磕了几个响头,却不敢和自己对视一眼。

背着手的人眼泪再也忍不住,伴着一股强烈的酸意冲出了眼眶。那个她从小崇敬万分的铁騎大将军,现在正跪在她的脚下。

“舅父,我小时候,是你教我骑的马,您还记得吗?那时候,勇冠三军,万夫不当的青丘大将军,连大明王听了,都要害怕得发抖。

我不信你浴血奋战,随时准备慷慨就义的时候,心里只有那个王座。那时候气吞山河的大将军,心里想的,一定是为枉死的百姓报仇,和守好身后的紫云山,对么?”

她掏出钥匙打开牢门,又扶起舅父,在他对面坐下。

“我先与比武之事上冲撞了舅父,又插手将军府的家事,实在是莽撞了。可舅父,云铁一事,我实在是想不通,为了一个少主之位叛国,您何至于此啊?”

对面两鬓斑白的人听见自己的质问,有冷汗顺着额角留下。在一阵静默不语后,用力地摇了摇头,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终于开了口:

“不是少主之位。。。是国主之位,大公主她。。。她生下了一个野种!若是传出去,青丘在九州,何以立足!

我只想着,先用云铁稳住纪国,他日她的孩子登上王位,纪国就是我们的囊中之物,云铁说到底,还是在咱们自己的手里。”

沉浸在伤感里的人,被这个突然抖出来的秘密震得愣了几秒,才镇定下来:

“所以你们一早就知道,大公主与侍卫偷情,还纵容她生下那孩子冒充纪国的太子?

纪国这两年侧妃接连落胎,也是你们下的手?因为青丘嫁去的皇后私德有亏,就要一个无辜的君王从此无后,皇室无继。把皇位传给一个与自己毫无血亲的私生子?”

被问住的老将军满脸羞愧,只能以手捶地,沉重的镣铐发出低沉的撞击声,男子嘶哑的哭声也终于压抑不住,干脆放生大哭起来。

“我也不想啊,少主。我也不想,可她的母亲是我的亲姐姐啊,我实在不忍她在纪国被处以极刑,身首异处。就像擂台比武,我也从未真的想要你的性命。

她与那侍卫,出嫁前就已暗生情愫。无奈氏族有别,堂堂的涂山氏长公主,怎能嫁与一个青丘氏的侍卫呢?”

剩下的话,渐渐模糊在了耳边,她慢慢地瘫坐在地。原来,云铁之事,真正无颜面世的,是青丘。

是青丘,瞒着纪国塞过去一个心有所属,私定终身的公主,是青丘,差点让纪国国本无继,毁在一个私生子的手里。

“少主,我父亲年事已高,还请你原谅他的昏庸,贬他为平民吧。我如今断臂已是废人,你杀了我便是。”

关在隔壁牢房的涂山音尘,大哭着捶打着牢门,想要用自己的命,来填了父亲闯下的惊天大祸。

“涂山一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公主府的那位皇后,敢在纪国皇宫的偷欢生子,毒害嫔妃。

最后还让云铁外流,都是算准了你们这些亲族长老,会为了涂山氏的颜面为她遮掩为她一退再退。

再抓着你那点觊觎王位的野心,就让废铁进了锻造局,奇毒入了我的酒。差点儿,就断送了整个青丘。

这世世代代守下来的江山,只要从里面长出一个毒疮来,就能毁了千百年来打下的根基,真是可笑得很!”

她再也没有力气同这对父子纠缠,转身就走了出去。冬夜的风,裹着彻骨的寒意,灌进了有些宽大的衣袍里。

青丘,在富甲天下的美名之下,早就从根里烂得流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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