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夜里的云奚林有些起雾,涂山醉影闭着细细嗅着草木的清香。在柔若轻纱的月光里,来回踱步等着白日里夺魁的少年。
“少主,让你久等了。我母亲和姥姥今日请了一些乡亲来家里庆贺,我便出来得晚了。”
望着眼前眉目霁明的少年,还沉浸在下午卓里比武夺魁喜悦中的人,心底的自豪和骄傲几乎要压抑不住。
她低头打开手里的木盒,里面躺着半月前就开始打造的环佩,这枚与自己的那只纹样一致,只是上面用隽永的字体刻上了这位少年的名字:卓里。
有些局促不安的少年,不敢伸手接过这么贵重的礼物,看穿他心思的人主动把盒子递到了他手里:
“以后卓里也是将军了,腰间理应有个环佩才对。如今虽只是个杂号将军,早晚是要升四征四镇,最后做骠骑将军的。”
少年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捧着木盒傻笑起来。按照旧规,青丘氏这辈子连都尉的头衔都不敢奢望,更别提今日他青云直上拿到的杂号将军了。
“等我以后打仗立了功,就能拿到封号做左骑将军!我一定不给少主丢脸。”
看着壮气冲天的少年,对面的人却只笑笑没接话。能立战功自然是荣光无限,可最好,这些意气风发的少年郎,永远不要有在喊杀声中搏命的机会。
两人一路说着话,一路朝镇上走去。青丘每逢大事,都会举办灯会庆祝,今日的比武大会是百年难遇的新鲜事,灯会也办得比平日更盛大些。
这一晚街市上的人比平时多上好几倍,熙熙攘攘的鼎沸人声里,有许多白天比武赢了的青年将士扶老携幼地出门庆贺。
满街漫天的花灯下,是百姓的欢声笑语,喧哗一片里有许多嬉闹的孩子被父母举在肩上看灯笼的花样,花灯各种纹样繁多,有百花百兽,也有雅致些的翠竹鎏金。
在这一片灯烛荧煌里,青丘这位年轻的少主觉得自己幸福得有些发晕,子民安乐,众生平等,这是她最想要的青丘。
再往前走,就是江琯的铺子。见还亮着灯,两人便跨步走了进去,老板娘正站在凳子上抓药,听见姐姐喊出少主吉祥这句话来,差点从凳子上跌下来。
“我正想着呢,明日得了空,要给含真殿给少主送我制的药茶,用的金丝药菊和雪梨烘干了加上枸杞子配的,秋天喝最是润燥。”
从椅子上下来的人,笑盈盈地从柜子里掏出她小心包好的茶包来。涂山醉影看她面色红润,眉眼带笑,便知她过得不错。
这铺子虽然不大,却被她打理得井井有条,从前那个低眉顺眼总是怯生生的青丘氏女子,终于脱胎换骨了。
从药铺里出来,她就告别了卓里。今夜的含真殿经历了白天的比武,必不会太平,她捅的篓子,没有让父君一人撑着的道理。
果不其然,一回含真殿,侍女就告诉她,所有人都赶去了突发“急病”的大将军府里。
涂姗姗来迟的少主才刚走进内院,就看见了在父亲屋外跪得笔直的涂山音尘。见她来了,少年朝她眨了眨眼,无奈地叹了口气。
听见始作俑者来了的消息,卧床的大将军叹气叫疼的声愈加大声起来。他愁眉苦脸地靠在床上,言不由衷地称赞起涂山醉影比武大赛的好点子,又阴阳怪气地胁迫起面露难色的涂山族长。
言说自己年纪大了,管教孩子不力,在大军面前把他打得口吐鲜血。涂山氏今日丢了这样的脸,怕是以后难以服众,不如干脆把兵权易主,交给青丘氏来得清净。
看着父亲紧皱的眉头,和几位看戏的叔伯。涂山醉影却冷笑一声,从小到大这出戏她看了不下几十遍,这群靠着氏族峰荫官的长辈,别的本事没有,拿捏她心软的父君却很有一套。
“二舅既然病得这么重,还操心军中事务。我断然不好负了您的美意,今日赢了比武的青丘氏,也正好缺历练。既然叔伯们都以您的意见为尊,就按您说的办吧。
明日由今日拔得头筹的涂山音尘宣布对他们再次加官封赏,涂山氏既然要齐齐退位,叔伯们今晚备好军印和令牌,我明日派人去取。”
听见少主这顺水推舟的一番话,刚才还躺着说话都吃力的大将军,立刻在床上坐了起来,瞪着一双眼睛看着这位叛逆的后辈。
其余的几位叔伯也纷纷站了起来,七嘴八舌地解释自己尚在壮年,愿为青丘效力,绝没有退位的意思。
见局势扭转过来,族长便接着女儿的话头,圆滑地当起和事佬来。安抚各位亲眷,有他在绝不会真的让大家退位,一切还是按照今日比武的结果来。大将军之位不管是音尘还是他的父亲,总归都在涂山氏手里。
至于今日比武赢了的那几位青丘氏后生,自是成不了什么气候。这青丘,还是在涂山氏手里,各位不必过于惶恐。
趁机告辞退到院里的人向角落里一个拿着软垫不敢上前的小女孩招了招手:
“醉容,你来给大哥哥送垫子怎地不敢过来?”
角落里的孩子听见她的声音壮着胆子走了出来,她圆盘一般的脸上有一对深深的酒窝,看见大姐姐冲她招手,立刻把一双眼睛笑成了一对弯月。把垫子递给跪着的哥哥后,一扭身又跑出了内院。
这孩子是这一辈最小的一个,长了一头卷卷的头发。性子安静内向,甚少出现在人前,可涂山醉影格外的喜欢她,卷毛的狐狸,从来都是招人稀罕的。
“音尘,起来吧。明天起,你就是青丘的大将军了。”
望了一眼还跪在院里的谦和少年,她丢下这句话,就转身走出了将军府。要大变天之前,蛇虫鼠蚁总是要爬出来吓人的。但这并不要紧,因为,她不怕。
闲适的日子总是过得更快,等初秋的风吹到了九月,云奚林的叶子全都染成了淡淡的金色。涂山少主一年一度的生辰也如期而至。
每年的这一日,含真殿的节目都很多。宴席上的来客可以折纸挑花,又或去半山腰的池子里泛舟观鱼。今年的池子边还多扎了两个大秋千,坐在秋千上荡到高处,可以望见山脚下的紫云镇和云奚林,一睹青丘的秀丽风景。
到了晚宴环节,更有仕女斗舞,琼浆盈杯。宴席一直要进行到深夜,来客与寿星一起放完祈福的纸鸢,才算正式的结束。
送走所有的宾客,连衣衫都来不及换的人赶紧溜下山去,卓里和江琯都在铺子里等着为她贺寿呢。隔着老远她就看见了药铺里那豆大的灯光,稍走近些就能屋子中央摆好了一桌的家常小菜。
“今日喝我带来的寿酒,里面浸了圣物九幽莲,喝了它百毒不侵!”
她手腕一转,拿出自己带来的一坛酒,给桌上的两人都满上酒才坐了下来。
过生日的人忍不住抱怨起繁琐的生辰宴她要应付的诸多繁琐事宜来,说到北海今日送来的项链镶金嵌珠,挂在脖子上叫她抬头都费劲时,大家都放声大笑起来。
江琯给她的生辰礼是一个小小的药枕,她选了几种益气宁神的药材,又烘又晒忙了好些日子才做了这一个出来。收到礼物的人埋进枕头里一闻,果然有股清新的气息盈满鼻腔。
而卓里的贺礼,却一直拖到送她回去的路上才拿出来,他的礼物是他亲手打得一条腰链,这腰链通体纯金,拿在手里却极轻。她握在手里仔细摆弄起来,这腰链虽软,却好似生了一根筋骨很是柔韧,奇特得很。
“这是我娘和我一起给你打的,你看这链子每一节中间都是一颗金珠,其实是个机关。你摁住腰头的这一颗,整条链子都会露出隐藏的锯齿。
这样握着它就变成了一根软鞭。这金丝里混了玄铜,怎么弯折都不会断的。”
察觉到对面的人盯着自己的眼神,少年脸一红往后退了一步,挠了挠头傻笑起来:
“这天下最好的东西,你自小就都有了。我只能多用些心,再加上这祖传的手艺,可以博少主一笑了。”
手里的鞭子静静地闪烁着金子的光芒,涂山醉影心里有巨大的烟花寂然无声地炸开在心里。
她望着少年的眼睛莞尔一笑,傻子,这根腰链,分明就是最好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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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兵权易主,亲族装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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