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大监代表着皇帝,他行礼如仪道贺,众人也随之附和。

这阵仗,苏雪楼哪里见过,本睡眼惺忪的,一个激灵睡意全无,瞪着略显迷茫的双目,全然不知所措。

天爷啊!她这辈子……哦不,上辈子见过最尊贵的人便是他们部族首领廪君,三年一度的祭祀大典,每次她都跟师佳玥爬到王寨外围的树上偷窥,结果到现在她也没瞧清廪君到底长什么样。

要说平素能接触到的贵人,便是学堂里那帮族内世家子弟,因她算术上颇有天赋,被大祭司破格选入风氏私学伴读,入学已有四载。

好在与贵人们相处了几年,令她此刻不至于吓晕死过去,不过她觉得晕死过去未尝不是件好事,此时此景……她真应付不来啊!

正思忖要不要直接晕倒,想起自己是刚生完孩子的产妇啊,产妇就应该身体虚弱不是?弱到话都没法说的那种!是以,她捂着胸口,一副喘不上气来的样子。

半日不见她出声,云瑶快速往她面上瞟了一眼,一看她好似说话的力气也无,赶忙笑着与大监寒暄,“外头风急雨骤,大监过来一路辛苦。”

黄甫海也打眼瞄了瞄,“娘娘为陛下绵延子嗣,更为辛苦,陛下甚为关切,本欲亲临,却碍于风雨,遂遣老奴前来探望。”

他不便说陛下突然旧疾发作,服药歇下了,以免娘娘担忧。

皇帝如何不能来,云瑶心知肚明,她面上如常,朝黄甫海福了福,“还请大监回禀陛下,幸得陛下福泽庇佑,娘娘有惊无险,诞下一女。”

“喔?”黄甫海双眸微敛,审视着云瑶,“皇女何在?陛下甚为关心,老奴瞧一眼这便回去给陛下回话。”

话音刚落,便见芙瑾带着乳母及嬷嬷一道进来了,除了芙瑾,后面几人神情并不自然。乳母抱着个襁褓,过门槛时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吓得两位嬷嬷魂飞神丧,捧鸡蛋似的把个襁褓双手捧住。

眼见这一幕,芙瑾屏气凝息,收回刚探出去的手,小脸一沉,训道:“尔等仔细些,小主子若有差池,有你们好果子吃!”

她年纪虽小,却是娘娘跟前红人,几人忙不迭应是。

这一幕也把苏雪楼吓了一跳,虚弱差点就装不下去了,那孩子好歹是她刚才拼了命生下的,若真摔着,她定要跳起来!

眼下没事,她继续装。

但见手抖的乳母把襁褓那太监跟前凑了凑,一嬷嬷跟上去打开襁褓。

突然没了包裹,婴儿伸了伸腿,小脚丫在半空中轻颤,黄甫海双眸一眯,是个古怪神情,“咦”了一声,本就尖细的嗓音顿时拔高几分,似笑非笑道:“云姑姑莫不是忙昏了头,竟连皇子皇女都能记混淆,娘娘为圣上诞下的分明是位皇子呐。若非咱家亲自来瞧,这好端端的皇子岂非真要变成了皇女?事关国祚,社稷千秋,尔等竟敢如此疏忽大意!”

此话一出,饶是有心理准备的嬷嬷和乳母都吓得双腿一软,扑通跪地。芙瑾不动声色,抬眸看了眼自家主儿。

而她家主儿,瞪着一双无辜美目,一副被惊吓到的模样……芙瑾一时也不免蹙眉,摸不准眼下的情形是失控还是尽在主儿掌握。

然云瑶此时一颗心沉到底,心道不好,难道任务失败?她趁黄甫海说话间,下意识看了眼苏雪楼后,朝稳婆递去个诘问的眼神。

杵立一旁的稳婆神色变了又变,待看清那婴儿,脸上顿时没了血色,看一眼云瑶,身形晃了晃。心道:完了!

黄甫海语气不善,说的话却不算太重,众人闻言噤声之际,稳婆已有决断,忽一脸惶恐跪到地上,直把头往地上磕,“哎呀,陛下饶命,娘娘饶命,民妇实在惶恐,定是慌里慌张老眼昏花看走了眼,错把皇子看成了皇女……求陛下饶命……娘娘饶命啊……”

她身为稳婆,接生过的孩子没有上百也有数十,即便有些婴儿生来相似,可她经手过的孩子绝不会辨错。眼前的这个孩子分明已被调包!方才明明……可无论真相如何,总之她这条命休矣!稳婆呼天抢地,头都磕破了皮。

皇室血脉兹事体大竟用一句看走眼来搪塞?皇子与皇女天壤之别,是有多老眼昏花才能看错,听起来简直荒谬可笑。可在场众人都笑不出来,神情各异,鸾青宫伺候的一众侍随是一个比一个面色难看。

乳母和两位嬷嬷反而神色一松,她们是娘娘的人,早先娘娘便有交代,不管遇到什么变故,只管做好分内事即可。适才她们三个遭人打晕,芙瑾姑娘把她们叫醒后,意识到不对去看襁褓中的婴儿,骇然发现稳婆交给她们的女婴竟变成了男婴,当时她们魂都吓没了,不知该如何交代,眼下见稳婆出来认罪,心中隐有几分明悟,兴许这一切都是娘娘安排好的。

外头风雨飘摇,淅沥嘲哳,殿内却静得针落可闻,苏雪楼根本没意识到所有人都在等她发话,她惊疑不定地看看这个又瞧瞧那个,直到黄甫海微微抬眸过来,她对上那双颇有几分威严的眼睛,不禁有些心慌,习惯性笑了笑以示礼貌。

黄甫海皱眉,心中纳闷:娘娘您还不发话?场子快要镇不住了!

一旁的云瑶也急得头上冒汗,她多希望娘娘此刻同往日一样搭过来一只手说“扶本宫起来”,可惜今日等不到了,娘娘分明还懵着呢……可事关人命,作为鸾青宫掌事,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大监明鉴,方才娘娘产程凶险,人手不够,添灯的婢子均被派遣别处,许是光线昏暗稳婆匆忙之中未瞧真切。”

人万不能落入皇帝的人手中!

她咽了口唾沫继续道:“稳婆先行关押,待娘娘精神好些再行发落,大监以为如何?”

稳婆乃娘娘亲自挑选,也算娘娘的人,她赌的便是陛下偏宠娘娘,大监不敢为难。

然黄甫海看那一直呼天抢地的稳婆,心中一凛。

人万不能落入旁人手中!

此刻他也无暇分析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换婴一事本就是陛下与娘娘商定好的,岂知这一声“皇女”的纰漏会惹来多少麻烦。他一甩拂尘,上前狠狠踹了稳婆一脚,面色阴沉,“混账东西!皇子皇女都能看错,简直荒谬!”

视线又落到脚边三人身上,脚尖动了动,“除了稳婆,你们三个是唯一接触皇子的人,你们告诉咱家,究竟是皇子还是皇女?若有人胆敢混淆皇室血脉,按律当诛九族!”

饶是娘娘有所交代,一听诛九族,三人仍吓得肝胆俱裂,可事实都摆在眼前,襁褓中的婴儿就是个男婴,即便此时说是皇女,皇女呢?孩子被调包,若追责,她们三人首当其冲,最先掉脑袋。其中一嬷嬷略镇静,慌忙回道:“回大监,奴婢们接到手的是皇子无疑。”

听了此话,黄甫海面色稍缓,今夜发生的事都出人意料,娘娘突然临产,陛下又突发旧疾,突如其来的狂风骤雨,打乱了一切原定计划。

好在最后婴儿成功调换,孰料娘娘这边的人又出了岔子。

今夜无论如何都要坐实皇子的身份,眼下全凭娘娘掌控全局,他向苏雪楼投去征询的目光。

孰料对面“虚弱”的娘娘根本不接他的眼神,丝毫没有发话的意思。

“娘娘?”

他轻声提醒。

苏雪楼一时没能对号入座,丝毫没有反应。

半晌,黄甫海只得清了清嗓子开口,“稳婆可疑,先带回内抚司关押。”

一言既出,迅速有两名小黄门上前钳制住形容狼狈抖如筛糠的稳婆。

云瑶顿时慌了,她也瞧见大监在征询娘娘的意思,奈何娘娘……全然不在状态呀!这是要出人命的,还有可能会牵扯出无数条人命。她急思应对之策,手中帕子都快攥出洞来。

眼见着要被拖走,稳婆看了眼云瑶,却突然朝苏雪楼求救,“娘娘,娘娘救救民妇,民妇真的是眼花看错了……民妇冤枉啊……”

娘娘是她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毕竟方才那种情形她全程都在,娘娘与蓝大人搂搂抱抱情意缱绻,目睹这种隐秘娘娘应该不会让她被皇帝的人带走。

“住手!”

果然,娘娘终于有反应了!

气氛顿时变得格外紧张起来,苏雪楼却被自己这一声吓一跳,这要打要杀的阵仗,她哪里见过,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不过是因姥姥之故对稳婆颇有几分好感,看稳婆被拖走哭得可怜兮兮,也是下意识开的口。

一看之下,所有人都朝着她的方向屏息凝神,苏雪楼才意识到自己好像是有发言权的,这才舒了口气。

见她开口,黄甫海有所顾忌,但见她胸口起伏一副虚弱受惊的模样,只差亲自上前帮她顺气,“哎呦,娘娘当心身子,眼下娘娘需好生休养,此事非同小可,待老奴把人带回去,交由陛下来发落。”

左右娘娘和陛下是一条心,娘娘如今体虚,许多事需假手于人,这稳婆还是带回去他亲自处置比较妥当。

而苏雪楼岂知这些弯弯绕绕,见那太监对她的话有所顾忌,迅速一番思忖后,扶额装得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有气无力措辞:“原本大喜的日子……弄成这样多触霉头,何况刚才危急时刻……是这稳婆帮了我。先前屋里确实昏暗……大家担惊受怕熬了半宿,有看错也是正常的……总归孩子就在这里没出差错,就不必揪着这点错处不放了吧?”

这神态这语气……黄甫海不禁沉眉,娘娘挺不对劲!

或许这差错就出在娘娘身上,黄甫海迅速一番揣度,僵在脸上的笑容旋即绽开,语气和缓,“娘娘说的是,不过事关皇嗣,兹事体大,皇室血统不容有误,势必要查清楚。老奴带稳婆回去亲自审问,必给陛下和娘娘一个交代,还请娘娘莫要为难老奴。”

眼下他还瞧不出娘娘究竟哪里不对,但出了这样的事,还是小心为妙,先把人带回去。若娘娘当真要保这婆子,大可跟陛下开口。

而他的话在苏雪楼听来又是另一层意思了,这厮总拿皇室血脉说事,莫非另有所指?她脑海里闪过一道身影,以及适才与之亲密的举止,还有他那句“生孩子疼,我不能替你”的话,瞬时心慌气短:这孩子……极有可能不是皇帝的种!

细思极恐,她不禁打了个寒颤,光顾着自己的脑袋,哪还有心思管别人的脑袋能不能保。刚这太监就说了,谁要敢混淆皇室血脉,诛九族啊天爷!

那头稳婆还在大呼娘娘救命,这厢苏雪楼已陷进了自己九族不保的惶遽中。

黄甫海默然观察片刻,一个手势让小黄门把稳婆捂嘴拖了下去,一双深邃狭长的眼扫了眼殿中众人,挤出个笑容对苏雪楼道:“娘娘眼下要静养,为保皇子万无一失,老奴先将皇子带回紫宸殿照看,皇子在陛下身边,娘娘也放心。”

闻声回神的苏雪楼如遭雷劈:完了完了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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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君无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