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山雨来(五)

此时,在离**队扎营的帐篷里,两个男子正在商议事情。

年长的那个年近五十,却身形板正,精神矍铄。他眼睛不大,却及其专注有神,双唇紧紧抿住,上唇两瓣细细的八字胡子,下巴上也有约莫两寸长的黑胡子。胡子并不浓密,显得整洁。此人正是梁王,离国国主的亲叔父。此时,梁王正一手捋着胡子,一手指点着桌上的图纸。

年轻的那个是成境安。这也是个身形修长神采奕奕的男子,只不过,相较于梁王,他却没有了那威严和气概。他虽生长于将军府,五官脸型却端正柔和,面色如玉,唯有那双细长的眼睛和锋利的眉间看着有些威严。

他是境城守城将军成卫的儿子,父亲并不赞同他同梁王一起,他为此和父亲闹僵了,甚至断了联系。

境安气不过。合欢和云锦是他从小到大的玩伴,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云锦摇身一变成了和亲的公主,他也不知道为何去和亲的人又变成了合欢。和亲途中,他几次想要带合欢出逃,合欢却无动于衷。那日他送完和亲的队伍,马不停蹄回到镜城时,却只看了失火的许宅。

他始终没有找到云锦,生不见人,活不见尸。

他恨极了这一切,恨极了离国。

后来,边境动荡,他求父亲出兵平乱,父亲也总是拒绝,说林家军守住境城即可。

梁王找来时,说要攻打秦国,还离国一个安定。境安没有半分犹豫就同意了。成卫老将军知道后,被气的半死,但多次交涉也无果。境安干脆净身出了家门,独自投奔了梁王。

此时的两人,正在商讨下一步要如何行事。

梁王一行人已经按照计划从水路到了秦国,也确实如他们所料,秦国海岸防御不足,他们轻易就攻到了都城。梁王的军队着实打了秦国一个措手不及,秦国只是疲于应战,丝毫主动出击。

前两日,梁王收到消息,秦国太子果然带着兵马去了两国边城。边城的动荡只是梁王调虎离山的计策,秦国太子的兵马一走,梁王就可以放心攻打都城了。

是以,当夜亥时,梁王当即就下令准备全军出击,攻下都城。

这段时日,梁王的兵马时时都在都城外挑衅,佯装攻城,等到秦国士兵开始反击,梁王就命人撤退。梁王料定,秦国以为他们小打小闹,必定不当回事,且而今太子都走远了,也没有援兵,此次一定能一举攻下。

此时,天已快亮,离梁王的兵马攻城已经过去了整整四个时辰。梁王和境安正在一边商讨攻城后的对策,一边等消息。

可是,却迟迟没等来消息。

境安已经有些沉不住气了,在营帐里焦躁地徘徊。梁王虽也焦急,却沉稳的多,只是握着个茶杯把玩。

直至第一缕晨光照进营帐,他们终于等来了传话的士兵。

“报!殿下,我们中了埋伏,惨败!” 一个满身是血的士兵,跌撞着,嘶吼着跑进来。

“咚!” 梁王手里的杯子落地,他也倏地站起了身。

“怎么会这样?你说清楚!” 境安不可置信地走向士兵,使劲摇晃着他。

士兵跪在地上不敢抬头,在梁王依然沉稳而境安却越发焦躁的问询声中,说清楚了事情。

梁王命手下的几个主将,带领五万人马都城的四个城门。

前一个时辰还没什么异常,守城的士兵节节败退,梁王的人马顺利攻进了南城门。另外三个城门的攻城人眼见已有了突破口,便都聚到了南城门。

两个时辰过去,五万人马都进了南城门,与守城士兵在城墙脚下厮杀。

三个时辰过去,五万人马非但没有攻进城,却被死死地困在了城墙下,攻城的人在逐渐减少,守城的人却越来越多,还关了城门,在城外也有把守。

到了第四个时辰,攻城的人马已不足一万,前无路可走,后无路可退。秦军开始劝降,却无一人肯投,两方兵马又鏖战了半个时辰。

眼见着梁王的兵马要全军覆没,秦军却停止攻打,只做防御,打开城门,放他们出去。众士兵虽不解,但也急急逃回了营帐。

五万人马出征,回来的却不足五千。

暴烈的阳光下,梁王正看着眼前横躺一地的伤员。一片片暗色的盔甲上红色的鲜血却闪着光刺眼。

梁王怔怔站在人群中,眼里的光芒渐暗,身形开始有些佝偻。

境安只是在一旁破声大骂,问为何会这样,说上天不公,骂秦国心机。梁王只是觉得他吵闹,让他闭嘴。

雪上加霜的是,当天夜里梁王收到消息。秦国太子带领兵马并未在边城停留,却是一路畅通直奔境城。

梁王只是苦笑了一番,一人在营帐里坐了半个时辰,便下令命所有人准备从水路撤回境城。

梁王知道,离国终究是败了,败在了自己手上。

当初,那个背信弃义的陆生财从他那里骗去了布防图和地形图。梁王就知道迟早有一天秦兵会兵临城下。他虽大改了布防,但以秦国的军事谋略,改了也是无济于事。

所以他才急于从水路攻打秦国,又在边境制造出许多混乱,就是为了打秦国个措手不及,趁乱攻下。他深知,离国从来都不是秦国的对手,若不是取巧,离国没有半点胜算。可是,他还是想要赌一把,万一赢了呢。

可是现在,秦兵直奔境城而去,势如破竹,无人可挡。

梁王也知道,现在离国的国主,他的侄儿离沧,在军事打仗上就是个废物。离沧从小就醉心诗书,对政事不闻不问,后来当了国主,也是一味软弱求和。梁王实在看不下去,恨不能取而代之。

梁王不喜欢离沧,却无比地怀念前国主,他的兄长。三十年前,兄长初为国主时,还能和自己一起出兵秦国,虽战况惨烈,离国并未胜出,但两国约定,离国之后三十年供奉减免九成。离国算是能有富足休养生息了三十年。

眼看着三十年期限已到,若是放任离沧主事,离国岂不是又要回复以往年年纳贡苦不堪言的日子?

梁王甚至从来没有在离沧面前隐瞒他的意图,他大声斥骂离沧的无能软弱,竟想出和亲这个法子。大声斥骂他不配为君。也堂而皇之地告诉他,自己想反。

离沧却从来都不对梁王生气,只是一贯温和冷静地跟他说,“望叔父看在百姓的面上收敛些吧,若叔父真要闹事,侄儿不会坐视不理的。”

而现在,梁王只觉得半生的心血终究都没了,他再没有回天之力。他只是想和境城共存亡。只是想回去看他那无能的侄儿一眼。

梁王却未曾想到,他才到境城的城郊,就中了埋伏。

来人是成卫将军,成府几代忠臣,保家卫国,成将军自己也不会想到,有一日,要来亲自逮捕自己的儿子。父子见面也没有任何话语。

成将军只是说奉命来逮捕乱党,只带走梁王和成境安,其他人若归顺将军府,将军府定不亏待。若要解除军籍,做回百姓,也可领了钱走。

一众士兵都面面相觑不敢置信,境安还在破口大骂,说成将军蛊惑人心,定会阳奉阴违。

梁王只是对着众侍卫说,“辛苦诸位愿意跟我梁某走这一遭,是我对不住大家,功名利禄没收到半分,还险些丢了性命。诸位就自由走吧,做个普通百姓或是在将军府依然为国效力都好。我相信成将军,他说了就是作数的。”

梁王声音洪亮地说完,对着众人鞠了一躬,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跟着林将军走了。

梁王边走还和成将军调侃,“和令郎走这一遭,也算见识到了他演兵打仗的水准,他在军事上的造诣没有愧对将军教导。只是这脾气和为人处世的脑子还差了点。”

成将军也没有生气,只是淡淡地笑着说,“梁王见笑了。”

两人就像是久未见到的故人,在互相说着后辈的故事,亲切又自然。只是有些话,两人心里都明了,却始终没有说出口。

梁王到了将军府时,没有被带进牢里,却被带进了一个院子。梁王见到了离沧。

离沧看见他,急切地站起身向他行礼,“叔父走这一遭,受罪了,先吃点东西吧。”语气热切又真诚。

眼前的这一切,让梁王眼眶红热,他几乎忘了自己而今是个大败而归的乱臣贼子。就好像,他始终就是一个这样普通人家的人,风尘仆仆归来,有家人捧上汤饭。

只是,他们终究都不是普通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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