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范德林德帮的生活很艰难。
听说他们在黑水镇策划了一次抢劫，最终导致了全面通缉和封锁，这才不得不逃离那里。到处都是平克顿侦探和警察，如同嗅到猎物气味的狼群，死死咬住他们的踪迹不放。
营地里，和莉莉关系最好的是艾比盖尔，比起其他人，她要多辛苦照顾一个四岁的男孩。还有莎迪·阿德勒，那个和她一起被救回来的新寡夫人，她的丈夫和农庄一起烧了个精光。她整日以泪洗面，和莉莉哭诉命运的不公，她曾经拥有美好的婚姻，如今却只能看得见灰暗的未来。
起初，莉莉对于荒野生活感到十分不适应，她连怎么生火都不会，又不敢露出端倪——在帮派里长大的孩子，怎么可能什么都不会。
莉莉不是没有想过脱离帮派独自生活，可是现实给了她狠狠一棒槌。
不用说，一个未成年要怎么在1899年解决生计的事，还有奥德里斯科帮的阴影追在她的后面，如影随形——是了，现在是1899年的美国西部，科技与法律的时代，同时也是牛仔与匪徒的末路。
她战战兢兢地扮演着一个失去母亲后日渐消沉的孤女，在苏珊·格雷姆肖的指挥下，和阿德勒夫人一起为厨师西蒙·皮尔逊打下手。
大多数时候就是些处理食材、搅拌汤羹、放调味料、调整火候的杂活儿，亚瑟和查尔斯偶尔也会教她劈柴。
现在，莉莉能够独自调好一锅汤，劈开足够烧肉的柴火，在肌肉记忆的作用下，还能用弹弓打中十步以外的啤酒瓶。
偶然看见亚瑟在他的日记本里画了她抡斧头的滑稽速写，她大胆地凑过去看，旁边潦草地写着：“这丫头比约翰强点儿。”
当然，莉莉没有忘记还深埋在雪地里的塞西莉娅。
某个晴朗的清晨，她叫住了亚瑟。
“摩根先生……”
阳光刺透云层，洒在苍白的雪地上。
莉莉的骑马技术还不够娴熟，马背比她的个子高得多，每次上马下马都要麻烦亚瑟帮她。
她很喜欢跟在亚瑟的身后，像只寻求庇护的小鹿崽。他总是默许她的放肆，在深夜的篝火会结束之后，温柔地把靠着他肩膀昏昏欲睡的莉莉抱回房间。
说不清是什么让他对她另眼相看，也许是她和他的童年很像。当莉莉仰头望向他，那双眼睛里盛着的依赖太过熟悉——很多年前，达奇第一次朝他伸出手时，他大概也是这样的眼神。
如今，位置对调，他成为了给予庇护的那个人。
没有了暴风雪的阻碍，他们很轻松地找到了留在农庄附近的记号。
还算幸运的是，她没有被狼群或是秃鹫发现，保留了最后的容颜。
他们把她葬在一处阳光充足的肥沃土壤，开春的时候，想必会开出如她的名字一般美丽的花。
莉莉借了亚瑟的纸和笔，为她写了一句话：
最爱的塞西莉娅，
她差一点就触到了阳光。
和女人们待在壁炉边织东西时，谈到约翰已经两天没有回来了。约翰·马斯顿是艾比盖尔的丈夫，他那些鲁莽的经历让她担心极了，于是拜托亚瑟和哈维尔去山上找他。
莉莉是个坐不住的人，在没穿越之前就喜欢到处旅行，了解各种各样新鲜的知识。她本也想跟着去，亚瑟拍了拍她的小脑袋，用狼群吃人的故事吓唬她。
内核已经是个成人的莉莉：……
莉莉说：“我不怕——”
“不如帮艾比盖尔看着点杰克，嗯？”
看他的表情就知道，这事没有商量的余地。
“好吧……”莉莉闷闷不乐地说。
相处久了就会发现，亚瑟其实是个容易心软的人。他看着莉莉耷拉的脑袋，答应她等天气再次放晴，就带她出去放风打猎。
莉莉的眼睛倏地亮了，这反应惹得亚瑟开怀大笑。
他的笑声在木屋里格外响亮，像壁炉里的柴火突然炸开的噼啪声。橘红色的火光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跳动，浓密的胡须颤抖个不停。
这段时间，虽然伙食不太好，但莉莉似乎长胖了点。把脸洗干净后，再也不像当初那个颠簸流离的小亡命之徒了。
她长得很乖，眼睛是琥珀色的，和小鹿如出一辙。更珍贵的是她的眼神，永远那么清澈，像是山涧里未被污染的泉水——在这充斥着暴力的法外之地，这样的纯净显得尤为珍贵。
苏珊常说莉莉应该学着拿枪，她本人对此也很感兴趣，但亚瑟总是找各种理由推脱。不过她的那一手弹弓玩得极好，亚瑟第一次见她的准头时，着实吃了一惊。
他开始教给她一些实用的防身术，比如怎样挣脱手腕的钳制，如何在被扑倒时用膝盖顶开对方……莉莉学得很认真，汗水流淌在通红的脸上，但她从不喊累。
积雪消融的时候，意味着春天快要来临了。
食物所剩无几，只剩下几个罐头和一只兔子，要被二十多个人分是远远不够的。皮尔逊逢人便吹嘘他参加海军时候的事情，整个营地里的人，只有莉莉会听他说完整个故事。
这几天，皮尔逊让蓝尼和比尔出去打猎，可他们却总是空手而归。
“噢，比起打猎，蓝尼还是还是更喜欢读书写字……而比尔就是个蠢货。”亚瑟嘴下毫不留情，“除非山上到处都是等着被抓的猎物……”
“够了……”查尔斯说，“我们去找点吃的。”
“还有我！”莉莉放下汤勺，从冒着热气的汤锅旁蹦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两人中间。
亚瑟没忘记他的承诺：“哦，当然。”
“等一等……”皮尔逊叫住他们，把案板上的罐头丢给亚瑟，“你们在外面需要吃东西。”
“那我还是挨饿吧。”亚瑟苦笑着，把罐子丢给好奇地踮脚张望的莉莉。
——腌内脏大杂烩。
莉莉低头嗅了嗅，立马皱起了鼻子。
她不是没吃过“黑暗料理”，甚至热衷于尝试各种不一样的东西，例如臭名昭著的鲱鱼罐头、地道酸爽的老北京豆汁、奇臭无比的蓝纹奶酪……但这罐不明动物的内脏配上似乎已经过期的盐卤，还是让她有点望而生畏，也难怪亚瑟会说出那种话了。
“查尔斯，你需要修养。”亚瑟冲着查尔斯烧伤的说。
查尔斯开玩笑地说：“你管这叫修养？”
他拿出一大一小的两把木弓，分给亚瑟和莉莉。递到莉莉手里的是一把小巧的榉木弓，还带着新削的木头清香，刚好够她的手稳稳握住。
“谢谢，查尔斯叔叔。”莉莉嘴很甜。
亚瑟显然还用不惯弓：“哦，你在开玩笑吧……”
“开枪……我们会吓跑方圆几里所有的动物。活到老学到老……我是这么想的。”
亚瑟帮莉莉骑上马背，感受到她的体重轻得不像话，像只羽毛未丰的雏鸟。
要是能再长高一点儿就好了，莉莉想。这个年纪的女孩正是成长的时候，但营养不足的问题带来的是一具毫无核心力量的身体，以及瘦弱而干瘪的外表。骑在马上，感觉一个趔趄就会把她甩飞。
莉莉用膝盖轻叩马腹，跟在他们后面，保持着不快不慢的速度，一路跋山涉水，往高地去。
“停一下。”查尔斯忽然勒紧缰绳，“那边好像有什么东西。”
几人下马后，他蹲在地上，观察着雪地上的一串蹄印，做出判断：“有鹿经过……就在不久前。”
“你怎么看出来的？”亚瑟问。
“你怎么会看不出来？”要不是了解查尔斯的为人，亚瑟几乎以为这话是在嘲讽他。
莉莉也蹲下身来，顺着他的视线望去。雪地上的蹄印清晰而深刻，边缘锐利，几乎没有被风吹散的迹象。
“你看这些蹄印的形状，”他指着雪地说道，“前端分叉，这是鹿的典型特征。如果是其他动物，比如山羊或羚羊，蹄印的形状会有所不同。”
莉莉问：“可你怎么知道它经过的时间？”
他轻轻拂过蹄印的边缘，雪粒松散地散开。
“雪是新落的，而蹄印没有被新雪覆盖，说明是在雪停后留下的。而且，蹄印的底部还没有完全冻结，摸上去还能感觉到一点松软，这说明它经过的时间不会太久。”
莉莉眨了眨眼，忽然明白了：“所以……蹄印的边缘越清晰，时间就越近？”
“没错。”他点点头，嘴角微微上扬，“而且你看这些蹄印的间距，步伐轻快，跨度均匀，没有拖沓的痕迹，说明它没有受到惊吓，只是正常地经过这里。”
莉莉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查尔斯轻笑一声，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雪：“在野外，细节就是一切。如果你学会观察，大地会告诉你很多故事。”
莉莉望着那串蹄印，忽然觉得雪地不再只是一片空白——它仿佛变成了一本摊开的书，而她刚刚读懂了其中的一行。
查尔斯指导他们蹲下，慢慢移动，不要出声。
莉莉屏住呼吸，膝盖微曲，脚尖轻轻探进雪里，集中视线搜寻雪地上的痕迹。
终于，他们发现了远处在河边徘徊的一头鹿。对于危险的逼近，它毫无察觉，低头啜饮。
“瞄准头部或脖子……”查尔斯说，“一箭致命，干净利落。
莉莉无声地取下猎弓，搭箭、拉弦——结果她的手抖得如同风中断线的风筝。
“嗖——”
箭矢破空而去，精准地贯穿了鹿的颈部。它还没来得及惊跳，便重重倒在地上，四肢短暂地抽搐了几下，随后停止了动作。
亚瑟放下弓，转头看向莉莉。
“………………”
她的箭只飞出五步远，就歪歪扭扭地躺在了雪上，离目标还有十万八千里。
“没事，孩子。”亚瑟忍着笑哄她，“多吃点肉就有力气了。”
接着，他们又花了些时间猎到了另一头鹿，依旧是亚瑟的功劳。
莉莉有些泄气，独自猎杀动物对于现在的她来说还是太勉强了。
再一次发现鹿的踪迹时，莉莉掏出了她随身携带的弹弓，将石子放入皮兜。一只手握住弓架，另一只手拉紧皮筋，单眼瞄准鹿的脑袋。
“咻——”弹弓的声音比弓箭要小。
石子精准地砸在鹿的耳后，它猛地晃了晃脑袋，陷入了短暂的眩晕。亚瑟抓住机会，放出箭矢，结果这次并没有立刻结果它。
他和莉莉同时想到了一处，快步上前补了几刀，简直是叫人惊叹的完美配合。
莉莉眼睛亮晶晶地盯着他，抿紧了唇。
这样子落在亚瑟的眼中，仿佛是一只逮住了飞盘，摇尾巴求夸奖的小狗。
他用力揉了揉她枯燥的红发：“现在，你能理直气壮地说，晚饭是你赚来的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