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拾春暗想,该不会是因为我看上去太弱了?
翟昌留笑了一下,没有明说,“你看上去很受疼爱的样子。”
毕竟,有了这样不合实力的兽宠。
翟昌留的用词让拾春感觉奇怪。
但是反驳的话也找不到。
要是我说自己一个人来了,通关之后,他若再遇到宜明,岂不是更怀疑我故意隐瞒拾春的身份?
拾春索性说,“我确实和别人一起来了。”
“他是谁?”翟昌留追问道。
“我干嘛告诉你?”
“我是说……”翟昌留沉吟道,“他是你的什么人?”
“你问的好多。”
“他是你的相好?”
拾春脸红起来,没承认也没否认。
什么相好……
自己倒是想。
“看来不是。”翟昌留下了定论。
拾春咬牙,“你怎么这么烦。”
翟昌留怔了怔。
面前人这样子,确实不像拾春。
印象里的拾春是很软弱的,只会哭泣和乞求,从来都不敢大声说话。
他越软弱,父亲就越看不起他。
自己也就越喜欢他。
拾春永远也不会知道,那根糖葫芦,是我故意给他,又故意让下人看到的。
那时我只以为他是家里受欺负的奴仆,觉得他长得那样可怜,受罚的样子一定很好看。
我从来没有为他解围过,只是在一旁看着,或是假意向父亲求情。
我知道,我越求情,父亲越讨厌他。
拾春从来不会怪我,他以为我置身事外,只是因为我把自己当成外人。
他不知道,我越维持我的彬彬有礼,越与父亲统一战线,越会将他排挤出去,这样我就能顺利过继,当上翟家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可我还是会帮他的。他这样可怜。
我要是当上了继承人,就不让别人欺负他了。
他毕竟是个可爱的炉鼎。
我可以瞒着父亲,敲打那些下人,然后偷偷地去“宠幸”拾春。为了不受下人的压迫,拾春一定不会反抗我。
因为拾春就是这样软弱可欺。
可是现在,拾春变了啊。
翟昌留背在身后的手无意识地摩挲着。
“他一定给了你很多,所以你这么喜欢他。可是你们身份有别……我说得对不对?”
拾春不满起来,“你到底要问什么?”
“比起所谓的喜欢和名分,获得现在的宠爱和资源,才是最重要的吧。”
拾春捂住耳朵,“你烦死了,我不要听你说话。”
他怎么这样揣测我和宜明的关系。
关键是,他为什么什么都不知道,还这么笃定?
他见过宜明?
烛树身上的水光愈发亮眼。
它的身上好像有什么在蜕落。
拾春紧张地看着烛树的变化,浑然没有察觉身后人的动作。
翟昌留拿着木牌,默默地念着手心记下的咒语。
石窟出现了轻微的震动。
白光闪过拾春的眼前。
他不受控制地闭上眼睛,很快听到了烛树的呻吟。
“烛树!”
拾春慌张地睁目,望向烛树。它的身上俨然是焦灼的痕迹。
烛树因为还在觉醒过程中,并不能睁开眼睛,也不能动弹,就这么承受着这一道伤口。
“怎么回事?”
拾春扑上前去,十分担忧地伸出手,却被翟昌留从后面拉住。
三道闪光接连从窟顶劈下来。
那是雷咒!
“这是觉醒必经的。”
翟昌留阴沉沉地说。
拾春难以相信地回过头,“你早就知道,却瞒着我们?”
翟昌留没有解释更多,只说,“龙齿必须从螣蛇身上获得。他要觉醒,就得经过雷劫。”
“不是说、只有觉醒之后,才能扛过雷劫吗?”
“这是人造的,不一样。”
“到底怎么回事!”
拾春忽然想起石壁上被凿开的地方,“当时的墙上,是不是还写着什么?”
翟昌留紧紧扣着他的手,“想要在最短的时间内让资质不足的螣蛇觉醒,除了拔苗助长,你以为还能有什么办法?不过你不必担心它会失败,根据墙上的记载,以往的螣蛇都是在这里化龙的。”
雷光接连闪过,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
拾春眼角发红,痛恨地问,“觉醒之后呢?它会怎样?”
“当然是变成龙了。”
翟昌留的脸被阴影覆盖着,神色莫辨。
拾春不想相信他的话了。
“我不能再让烛树冒险。”
他甩开翟昌留的手,下一刻被刀子抵上脖子。
“觉醒中断,它会死得更快。”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我们不只是来参加评比的吗?”
翟昌留笑了一下,胸腔的颤动传到拾春的背后,引得他汗毛竖起。
“拾春,你真的不知道评比的资格意味着什么?那是进入仙界最上流群体之中的机会,哪怕我们只是忝列其中,身价也会水涨船高。牺牲一个宠物算不了什么的,你还有那位修士不是吗?其实拾春,看到你站在别人身边,我也觉得很难受。你一定也付出很多,才走到今天。”
“翟昌留!”
“你该叫我堂兄、哦不,你该叫我兄长才是。”
雷光的频率越来越快。
烛树正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拾春捏紧拳头,肩膀颤抖,“你、就不怕烛树觉醒之后……”
他不曾想过,那个斯文冷静的堂兄,竟藏着这样可怕的心!
“它会变得很虚弱。”翟昌留看着几乎缩成一团的烛树,笑得比原先更加恣意,“在这里化龙的螣蛇。后来都死啦。你不明白什么是揠苗助长吗?它只会获得龙的外形,不会成为真正的龙。”
拾春的愤怒几乎要溢出来。
“你怎能这样骗我们!”
“我骗你什么了?我只是把有些话,瞒着不说罢了。拾春,我那时是喜欢你的,要不是父亲把你赶出去,如今你也是我的了吧。”
这渗人的声音化作了恐惧的感觉,沿着拾春的脊不断攀爬,几乎与他的愤怒融为一体。
拾春无法控制地睁大眼睛,去追忆那些不曾注意的细节。
他不能想象,那个自己年少时曾羡慕过的、众星拱月般的人,在平静不言的表象之下,也存着这样龌龊的心思。
如果那时父亲没有把他赶出来,他又会怎样呢?
“我不会属于任何人。”
拾春扬起头,他的唇被自己咬破,流出鲜红的血珠。
致命之处的威胁让他恐惧。
可他心里却在说,我可以的。
我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什么都做不到的人了。
我这样艰苦地修炼,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保护什么。
不仅仅是自身的安危。
还有那些不切实际的梦想,奢侈的尊严,以及在意的同伴。
我再也不要孤身一人。
再也不要被人挟制,眼睁睁地看着重要的东西消失,却无能为力。
我要求一个“生”,哪怕要先走向死亡。
拾春目光决绝,聚集了全部的灵力,将翟昌留向后冲开。
刀子划过他的颈间,和它的主人一样迷茫地跌落了。
翟昌留晃动着看到,拾春不顾性命地扑向那一片雷光,将缩成小蛇的烛树拢在怀里。
拾春的身周散出一层微茫的水雾,就像是弱小的水修对雷电不自量力的抵抗。
“你这蠢货!”翟昌留狠狠骂道,“除了把自己电死,根本不会有什么作用!”
可是雷光坠落的那一瞬,水雾凝结成了没有缝隙的透明罩子,将雷电顺着身体的边缘折射、运送到了更远更远的地方。
石台后面的泉水爆出剧烈的水花。
翟昌留僵在石台上,在听到声音的瞬间,被水花溅了满背。
雷光持续地劈下。
拾春抱着烛树走向岸边,他身上的水罩越来越薄,马上就要支撑不住。
那道雷电终于抓住机会,冲到了拾春的背上。
拾春很快就要死了。
翟昌留在震惊之余怜悯地想:他太不听话,所以付出了代价。凭他的能力,决不能活过一道雷击。
他没有想到的是,在这一刻,“生”的意志超越了“生”本身。
焦黑的鳞片扑簌簌地落下,烛树自拾春的怀中睁开了眼睛,细竖的瞳映着雷电的形状。
他们的位置对调。
水蓝色的光覆盖着烛树的躯体,一点一点地变大,触及石窟的顶端。
翟昌留面露惊恐之色。
水色褪去,暗金的鎏光之下,钻出了锋利的趾爪、雄阔的翅翼,龙鬓苍苍,须若雷光。
它呼啸一声,便穿破了洞顶的石壁,让整座落龙洞为之恐惧、震颤。
洞外风云忽至。
天雷伴着急雨骤然降落在这巨大的窟窿之上,仿佛重锤,要将大地重新锻铸。
在众生骇然的神色当中,应龙猛然冲向天雷。
金光沐身,那一刻,天雷亦与之为一。
螣蛇化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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