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褚羲第七·7

黑暗的石室被灵力的幽光照亮,渐渐地露出原貌。四周皆是书架和箱箧,看上去并无危险之物。褚羲先行试探了一番,也并未发现异常,才斗胆带缀月进来。

书架上摆的尽是白页之书,褚羲随手拿来翻了翻,未看出什么端倪,随后递给了缀月。

缀月摸了摸书页,只觉触感如丝绸,但不知是用料还是做工问题,表面隐隐有些不和谐感。借着幽光,他凑近细看,才发现纸页间有极细的杂线交织,勾成了细密的文字。

“这上面的文字和书页一样颜色,得想办法单独挑出来,才能看清。”

褚羲闻言,又在书架上翻找了一会儿,才在某本书的暗页里找到了一瓶无色的墨水。

墨水沾到书页的瞬间,便将银线变了色。

书中的文字渐渐浮现出来,映入二人的眼中。

“这是……沉香门的账册?”缀月不解地翻阅,“为何要将它藏在这种地方?”

主母管理一门财务,也是常事;就算不能示之外人,也没必要藏在这么危险的地方。而且看这上面的日子,倒像是很久远了。

不过……

“白糖这样的食材,怎么会需要这么多银钱?”

缀月露出不可思议的目光。同为管家料理之人,他不会不清楚柴米油盐的价格,便是极品的调味料,也难以卖到账册上所记的高价。

何况,这后面记录的用途是……制作进功丸?

更奇怪了!

褚羲却忽然扯开嘴角,嗤笑了一声,好似有所了悟。

“这不是白糖。”他翻开另一册账本,照样在纸面染上墨水,一边说道,“名称不过是个幌子,它背后代表的,其实是一道黑暗的交易。”

缀月不解:“什么?”

褚羲的手指停下,点在往来账中的一条小注上:八月廿二,朱砂门倒闭,尚欠银叁拾萬两(旧欠)。

“这名字你可耳熟?”

“朱砂门。”缀月回想了一下,“是不是曾经被取缔的不良门派,据说他们向散修贩卖有毒丹丸,造成了大批修士入魔的现象,这事在仙界报册里曾有记载。”

“不错。这账册记载的售卖给朱砂门的货物,便是进功丸。你不觉得……”

缀月有所领悟,惊诧道:“难道有毒丹丸的来源竟是……”

“沉香门。”

褚羲肃声开口,随即迅速翻动起账册,用灵识一点一点摹印下来。

“我找了这么多年,没有想到……它竟藏在主母的密室。”

“你、你早就知道这些?”缀月讶异道,“难不成你留在沉香门的目的便是……”

“揭露老爷的罪证,让他身败名裂。”

褚羲自嘲一笑,将摹印好的账本放回原位,撒上书尘。

谁能想到,堂堂褚家的少爷,竟然处心积虑,要扳倒他的亲生父亲。

这一切……都源于那个男人的罪孽。

若他不曾强迫和苛待母亲,自己也不会有这样强烈的执念。

褚羲并不想得到什么,只要罪恶归于地狱,尘土归于尘土。

为此,什么亲情或是正义,他都不要了。

听了褚羲的话,缀月才恍惚理解对方肯帮助自己的缘由。难怪对方说自己要做的事无比危险,寻找褚德润的罪证,比“盗取他的功法”这件事,听起来要险恶得多。

为什么呢?

难道阿七与褚德润之间,也有血海深仇吗?

缀月静立望着褚羲取书的背影,心底泛起难以名状的悸动——似是同病相怜的共鸣,又像卸下罪疚枷锁的释然。

他向前踏出半步正要开口,目光忽被书页间熟悉的字眼攫住。

“云梦潭......"褚羲无意识地低吟,随后说,“这个名字好生耳熟。笔记上写他是个‘碍事者’,却不曾说原因。我看或许和进功丸有关,不知能否从此人身上找到线索,缀月妹妹,你看……”

褚羲回首间,见到缀月的面容凝起,不似原本的恬淡。幽光流过他的面庞,使他的神情变得愈发难以分辨。

他不免心生忧惧:“阿月妹妹,你怎么了?”

那双静美的眸子无声地凝望着他手中的书页,自深层涌起的不知是哀伤还是恨意。

阿月妹妹,为什么会露出这种表情?

就好像看到了一个故人。

“阿月妹妹,难道认识云梦……”

“他是我爹。”

缀月陡然开口,将一无所知的褚羲镇在原地。

“你说什么?”

阿月妹妹的爹为什么会和老爷扯上关系?阿月妹妹,难道不是为了功法而来?

缀月的目光移向手中的长剑,“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横遭此难的会是我家,如今总算窥到了影子。”

“妹妹,你到底在说什么?”褚羲放下书,伸手欲探向缀月。

缀月蓦地抬眼,向来温和如春风的声音此刻仿佛渗入了寒天冰雪般的冷意。

“褚德润杀了我云家满门,你想要找他的罪证,我就是他的罪证。”缀月的手抚过剑身,未拭净的血色触目惊心,不知是魔鱼的残留,还是渗过缀月手心布条新染上的鲜血。

缀月抬眸,决然道:“可是我来此不是为了证明什么,而是为了复仇。我不仅想让他身败名裂,还要让他……身首异处。阿七,你会害怕吗?”

你会站在我这一边吧?

因为我们的愿望是相似的。

我们的敌人是一样的。

褚羲的指尖僵在半空,他听清楚缀月的问题,却没有害怕的感受。他或许是震惊过度了,竟然自心底感到痛苦,这痛苦刺破经年压抑筑成的麻木,自灰烬中燃起一星名为“希望”的微光。

他骤然彻悟:自己隐忍求全长留于此,做这些连自己都看不到未来的事,并非纯无意义。

至少他等来了阿月,一个手握血刃、舍生忘死的彻底的受害者和复仇者。

“不。”褚羲轻轻一笑,手指拈住了剑尖,“我说过,我会帮你的。只要能报复老爷,就算让我去死……我也不会畏惧。”

他们将密室的书册一一摹印,留下副本掩人耳目,将原本一本不落地装入纳戒中,以防被密室主人察觉并转移线索。

二人本想趁寅时未过,沿路返回,悄悄离开暗道。意外的是,他们在石室中发现了另外的出口,这样便不必再冒险回到主母的房间。

褚羲方位感较好,确定出口的位置是一片空地,便安心带着缀月离开。

接下来的问题是如何找到褚德润。

在此之前,褚羲并没有强烈要见到老爷的意愿。

在他眼里,褚德润不过是个陌生的父亲,冷酷而霸道的一家之主。这个男人强占了自己的母亲,却又事不关己般将她狠狠抛弃,任她被别人欺辱,无可奈何地独自诞下自己。

在他年少的时光,母亲从未透露过父亲的身份,这常让褚羲以为,自己的父亲不过是个寻常的小厮。直到有一天,他因为好玩而穿上婢女的服饰时,被那个男人发现。

酷肖已故二夫人的容颜吸引了门主的目光,可是得知真相的对方很快变得怒不可遏。门主似乎无法忍受自己被一个男孩戏耍,即将对他降下死罪。也正是那时候,母亲才不得已揭露他的身份。

那个男人冷酷的心不曾因面对亲骨肉而变得柔软,但是为了面子,还是让他们母子入住了梅香小院。

那时的褚德润还没有那么频繁地闭关,他到处展现属于一家之主的权威,所过之处仆从颤颤巍巍。有关他的风言也传入褚羲的耳里:

老爷背地里好像在做什么不可告人的交易。

嘴巴不牢靠的办事者很快被处理干净,后来褚羲便没听到类似的话了。可是那些言语埋下的怀疑的种子未曾消除,孤独的男孩内心天然的怨恨让他生出报复父亲的想法,那时的想法也只是一个影子。

母子依旧过着备受排挤的潦倒日子。没有老爷的恩宠,怎样的身份都没有意义。好在褚羲还知道,怎样讨那些仆人开心,让他们能够多给一些照顾。

有时母亲生病,等不到送药的仆人,抑或哪天送饭迟了,褚羲就得到处跑腿交涉。后来,就趁着路过武场的机会,偷偷学起了轻功。

在母亲病重之前,褚羲再一次面对面见到了他名义上的父亲。

修者的容颜不曾苍老,与白发皱容的母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可是褚羲竟一点也没有向往和仰慕。他亲眼见识过“父亲”的无情,如果有机会,他甚至想逃离沉香门,与此中之人老死不相往来。

可是褚德润却从他的身上发现了修道的根骨。

是啊,怎能不发现?凡人的寿命不过六七十载,容颜的变化如同花的开落,春秋之间便已天壤。褚羲初见门主时,不过十五六岁。如今二旬已过,其外貌犹似青春年少。

褚德润没有怪罪他暗中修道之事,却对他多了几分欣赏和纵容。

他被迁到了新的院落——在母亲病逝之后。他也因此失去了,彻底离开沉香门的机会。

如今想要见到老爷,总不似当年那样轻松,就连主母也不能保证在每次老爷出关时都见到对方的面。褚德润对旁人的警惕之心比以往更甚,这或许和云家的事件也有关系。

褚羲唯一能够猜到的,就是褚德润对继承人的重视。

门主久不出关,外面必须有人能够权摄事务,这个人必须是他放心得过、又有能力的人。

这次出关,褚德润很有可能便会确定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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