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此刻形势亦不容乐观。令海尘将拾春留在门外,自己则搀起缀月,飞快给他喂了一颗丹药。
褚德润瞬间闪于身后,一掌朝令海尘心口打去,缀月使力将令海尘向外一推,便暴露在攻击势力之内。
那一掌未及贴身,陡然转了个向,将石门彻底轰倒。
门后的拾春吓得躲到了滕光身侧,好在烛树暗中相护,他才没有受伤。巨大的响声几乎惊醒守卫,滕光凝眸,动用了更多神识。
倘若陷入混战,局势便更加不妙。
褚德润见守卫毫无反应,便知道有人暗中操控,此刻却无暇寻找,只因干扰自己清除敌人的那双手,掐在自己脚腕上的那双手,恰恰来自自己的儿子。
“老七,你真的背叛我!”
他一脚将褚羲蹬开,鹤冲霄的剑气便再次自身后袭来,微弱、却不可忽视。
可恶的云梦潭,你创下的招式,到今天还在干扰我!
却不看看,你所谓的正义之心,最后留下了什么?
一个怨气重重的复仇者,和他自不量力的帮手。这些人终将化作骸骨,他们都是你的祭品!
褚德润怫然挥开剑气,掌风凝聚半身修为,化为猛虎奔将出去,身体的动作却再次出现凝滞。
缀月疲于躲避无心察觉,褚羲却联想种种,一语勘破:“阿月,你的剑气会让他静止。”
话出口时,风虎已逼近缀月,几乎成了褚德润的临时化身,而将目标直锁缀月,速度之迅捷,不容他人插足。
令海尘难以相救,惊慌之时,甚至发现门外的守卫有苏醒的迹象。
滕光咬紧牙,也恼火起来。
虎啸屡次冲击幻术,让他的神识消耗愈发急遽。正想着索性收起幻术,直接对敌时,却见烛树自拾春腕上飞出,与风虎纠作一团。
拾春,这太危险了,但……
滕光骤然在石室外布下阵点,将拾春推入安全屏障之内,把尚未完全苏醒的守卫一并笼于攻击范围。
事已至此,单纯的“牵绊”已不足以应付战局了。
缀月,你们再撑一会儿……
褚德润本体只留下半身修为,未曾想中途杀出这样的神兽,竟让风虎与他们打成平手。
而鹤冲霄的剑意仍不时现于颊畔,让他难以行动自如。
可恶,他必须……解脱。
他试图冲破身体限制,未察身后逼近的影子。匕首锋刃伴着剑气刺入他的臂膊,竟然见效!
然而它终究不能造成鹤冲霄的伤口,那刺痛与鲜血激怒褚德润,竟让他突破极致。
在被怒火的余波震荡得几乎失去知觉以前,褚羲喊道:“阿月,瞄准他的心口,你们一起……”生生受了一掌。
话被截断,缀月却明白他的意思。
烛树与风虎的搏斗仍在继续,令海尘已分出神来,跳到缀月身侧。
“我来帮你。”碧莹剑身一出,缠在鹤冲霄的剑气之上,将灵力也一并输送。
那双剑合璧引起了褚德润的忌惮,他不能任由自己受制,当时便运起护心神功,一息之间已将真气提至心口,凝聚如浩瀚烟海。
碧莹随剑气抵达褚德润胸前时,护心神功便发起了反噬。令海尘震惊地发现,他既不能更进一步,也无法收回招式。
碧莹剑尖刺上的仿佛一座不可穿透的坚硬冰山,冰山上散发的冷气渗透于剑身,将他的一切行动急遽地冻住。
缀月受伤未愈,因体力不支,跌落在地。
单凭令海尘的修为,坚持不了多久。
眼下能打破局面的人,只有褚羲。
褚羲自石室碎落的烟尘中站起身来。他虽受了褚德润一掌,却错开致命处,又于紧急之中运起腾云术,不至于撞到石壁,是以还不算太虚弱。
风虎几次欲回首助阵,被烛树纠缠在原地,难解难分;令海尘和褚德润僵持着,逐渐处于弱势。褚羲便在这样的场面之下,走到了缀月身边。
“快动手……”令海尘咬牙坚持。
此时此刻,褚德润被怒火侵袭的双眸,竟也染上几分慌张。
他何曾想过,时至今日,自己还会笼罩在云家的阴影之下,甚至被几个毛头小子逼到这种地步——
“羲儿,你真要弑父?”
父?
褚羲的心中几乎不曾有这个概念。褚德润是老爷是门主,也是他隐忍求全也要报复的人……倘若褚德润伤害的只有他,他或许还会念及血肉之亲,远远离开了断恩怨。
可是如今,不管是为了母亲,为了心中的怨,还是为了阿月,为了生存下去,他都只能义无反顾。
褚羲举起了匕首,未尝多言。
哪怕他知道,面前是真正的龙潭虎穴。
为了走出这道困境,他便必须接近死亡的影子。
褚德润不依不饶地诱导他:“你身上的毒,我会给你解。你是我最喜欢的儿子,我不会害你——回来帮我,我会不计前嫌。我给你将来的门主之位,我给你一切!”
此人仍在用他的老奸巨猾盘算一切。
“羲儿,你想清楚,对你身后的人来说,你始终是个杀父仇人的儿子!帮他们对付我,你也不会有好下场!”
褚羲站在石室的光影之间,他的沉默换来了令海尘忧虑的回首。
缀月却自身后靠过来,握紧了他的手。
“借我搭一下。”缀月偏头轻咳,掩住了喉头的血腥气,低声道,“你已决定了吧,你说过,你会帮我……”
这一刻,缀月几乎交托了所有的力气,周身的弱点都不再掩饰。
被背叛而死,和拼尽全力而死,已经没有区别了。
可是那种信任,却在他们之间建立了新的层面的联结。
褚羲想,我们大概永远不会成为仇人。
无论过去、现在或将来。
他坚定地再次握紧了匕首。
鹤冲霄的最后一式绕在他的刃尖,化成了流动的风。
分明柔软得像是羊背上的绵云,暖风吹融的飘雪的叹息。
落在那金刚不破的□□之上,便滂滂沱沱,是雨师座下不息的马蹄。
连风虎都发出凄厉的吼声,在螣蛇的纠缠和撕咬当中碎裂成片,散为真气回到主人的身体。
被骤雨笼罩之时,褚德润依稀看到了过去的影子。他为救治亡妻而走上歧途,又杀害了筚路蓝缕时结交的朋友。
越做错事,越会恐惧,最终败给自己的自私和野心。他必须麻痹自己,就像现在这样。只要抵达护心神功最后的境界,过往的一切都不再是负累。
可惜他不再有这样的机会。鹤冲霄的阴影跨越若百年,再次横空,眼前的持剑者是真正的云家后人——
比那些枉死的门生出色得多。
伴随着剑气而来的,是敌众的合力一击。九重功法终究没有护住他,与此同时,室外的包围阵也渐渐消除。
滕光费劲解决围攻的守卫,从阵中出来后,看到的就是众人负伤跌坐,虚弱僵持的模样。
他以为情势不妙,下意识要去支援,却发现褚德润张着眼睛凝固于地,几乎化为雕像。
滕光想:我到底是来晚了还是恰到好处?
他准备试探补刀,却被缀月自一畔拉住。强撑起身子的缀月再次举剑,用口型虚弱地表达:让我来。
这是最后的鹤冲霄。
凝聚他所有气力,怨恨,希望,甚至哀愁。
一切执念都在此间灰飞烟灭。
石室轰然倒塌。
*
凤凰台的异响惊动了整个沉香门,人们惊惶不安地赶到现场,骚乱之中,一道灵符轻飘飘地飞向了天际。
滕光坐在符上运功为缀月疗伤,拾春则飞快地倒出丹药喂给伤势较轻的其他人。
缀月于虚弱之中,勉力开口道:“把解药……给阿七吧。”
滕光骤然捏紧拳头:阿羲?
若非顾虑褚羲受了伤,他立马把对方揍成猪头,省得那张俏脸勾引缀月。
但是……什么解药?
令海尘倏然笑了笑:“我骗他的,那只是染了色的安神丸,为了试探他的诚意……如今,没有必要了。”
缀月这才放心,慢慢地闭上眼睛。
抵达沉香门外时,他们却被一伙斗笠人揽住,这才想起遗留在外的夜啼鸦的潜伏者。
褚德润死了,但他的委托还在。没有沉香门主的密令,夜啼鸦不会结束任务。
即使打退眼前的人,追杀也不会停止。
得知原委的褚羲站了出来,他说:“委托是否继续,应当由沉香门主的继承人决定。如今继承人尚未确定,贸然进行,岂不是有损沉香门主的利益?夜啼鸦不至于这么办事吧?”
“继承人何时确定?”
“一月后再来,沉香门自有答复。”
众人的目光转向褚羲。他们都知道,这就意味着褚羲选择留下来。
杀害褚德润的真凶未明,留下来,很难说是否明智。但褚羲的意思是,不管沉香门未来的门主是谁,他都会想尽办法将这些遗留的孽账处理干净。
滕光松开了暗握的拳,也收回了蓄势待发的灵符。
褚羲回到了沉香门。
临走前,将从主母密室中搜罗的罪账原本悉数交给令海尘,希望他能够找到有权威的人,将罪恶揭发。
令海尘:那你真是找对人了。我回去就交给师父!
缀月未能参与这段离别。令海尘在某个云流岔道处与滕光分道扬镳,并约好处理妥善后另行拜访——心里还是放不下故人。
滕光看出他的心思,也没有戳穿,只是随意挥了挥手,心里想了很多。
最后,他揽过拾春,微微叹了口气。
“云岛的经营方略又要调整了。”
懒得搞逻辑了,毁灭吧,结束吧。一失足成晚骨灰,原设情景一个没写出来。可恶俺再也不写正经剧情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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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褚羲第七·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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