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瑶，你怎么这么沉默？”又是一个大课间，看见同桌还在伏案学习，迟雪没忍住开口问道。
这几天变化这么大，是受了什么打击，可别把自个憋坏了啊！
想着，迟雪侧身掏出一袋薯片，颇为潇洒地递到林瑶桌前：“来！分享美食。”
话毕，还歪着头，仔细观察同桌的神情。
正沉浸在满篇复杂的题目中的林瑶，就这样骤然对上了一双眨巴的大眼睛，被吓得呼吸骤停。
听清迟雪问题后更有些哭笑不得: “我能有什么事儿啊？”
微风迎面吹来，带着窗外的勃勃生机。
林瑶伸了伸僵硬的胳膊，回头笑道：“下节体育课我们出去吧，今天天气真好。”
初秋的天确是极好的，蔚蓝高悬。迎面的风带着特有味道，是万物冬眠前都会爱上的闲适气息。
还没上课，大批人群聚集在教学楼门口，站在台阶上聊着天南海北的八卦。骤然从题海中逃离，奢侈地放纵心脏自然跳动。
林瑶抱着厚厚的维克多英语词典单手推开了大门，迟雪一个闪身就来到了身侧。
两人对视一眼，却不约而同地保持沉默。
实在是太难得了，就算这只是一节为期四十分钟的体育课，也总会因各种原因选择在班级自习，她们很久没出来过了。
林瑶听迟雪笑出了声，回头便见她正颠着手中的词典，朝自己问道：“抱着这玩应一会儿可咋跑？”
还没等到回话，上课铃就蓦然打响。林瑶拉住迟雪手腕，穿梭在人流中寻找班级的位置。
“像私奔。”迟雪在气喘吁吁中抽空调侃。
“你可真会比喻。”林瑶边跑边笑，惹得迟雪也开始笑。
“吁！”
站好队后，体育老师吹响了挂在脖子上的口哨，“体委领队，跑两圈！”
全体同学瞬间站成跑步队形，前后两拳，左右一拳。跟着队首的体委步步向前跑着。
一圈过后，大家都累得气喘吁吁，林瑶的书页被吹得近乎掀起。
“林瑶，这就是知识的重量吗？”
迟雪狼狈地侧过头，想寻找安慰，却看见林瑶额前的碎发也被直直吹上了天，眼中还有藏不住的茫然。
林瑶压根没听清迟雪问什么，但已经累得说不出话来了，索性草率地点点头：“对啊对啊。”
迟雪笑了出来，小声叨咕道：“我什么就对了。”
林瑶这回倒是听清了，凑过去：“你什么都对！”
对视一眼，两重笑声。
跑到一圈半，疲惫的劲儿竟过去了大半。林瑶终于有力气抬起头，将视线从前排的鞋底移到了远方的大树。
这就是在教室偷看了无数次的操场啊。
“真好。”林瑶想。
秋天好，蓝天好，清风好，迟雪好，自己也好。
其实她也说不清到底什么感受，只是猛然从四周汲取到了一些快乐，暖洋洋的。
体委在喊：“第一排的对齐！跑慢点！”
李大鹏也在喊：“不是谁又踩我脚了啊！我真服了！”
都很好。
林瑶微微闭上眼睛，去感受半悬空中的太阳。暖暖的，亮亮的，见了便心生欢喜。
跑完步，老师宣布解散，同学们在高二区域各玩各的。
林瑶习惯性地走得远远的，去最边界的长椅处坐下。
这里刚好可以将操场的一切尽收眼底。
迟雪已经在身边“唰唰”地翻书了，看林瑶没动静，还疑惑地抬起头：“怎么了？”
他们费劲将这么大本词典带出来，就是为了自由活动时不荒废时间呀。
“没咋，在看他们。”林瑶朝操场方向扬扬下巴，语气有些感慨。
迟雪顺着看过去，就见李新灵正追着陈毅满操场跑，虽故作气恼，但上扬的嘴角却做不得假。身边还有一堆朋友在起哄，嬉笑声远远地传了过来。
很有生命力，是另一种青春。
“啊，”迟雪卡壳了，半晌小声地问，“他俩到底谈没谈啊？”
陈毅一个箭步窜到李新灵身后，趁机抓住了她的帽子，却是被狠狠打了一拳后才满意收手。
随后便若无其事地跟兄弟们冲向了篮球场，李新玲也不拖沓，带着朋友去一边打羽毛球了。
转身那刻，两人的视线交锋，却分明带着锐利的挑衅。
“哎呦~”
操场内外，所有人的眼睛都瞬间眯了起来，偏着头啧啧出声。
“羡慕了，老铁。”
迟雪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用肩膀撞了下林瑶：“你也不主动接触别人啊，真没看出来你羡慕啥。”
“哪有。”林瑶轻笑道，却也没反驳。
这习还学不完呢，真没那时间再去费心思接触别人了。
并且，林瑶还从这些年来看的小说，电视剧里，得到了一个浅薄但不鄙陋的人生经验——别把感情突兀地托付给一个陌生人，尤其在人生重大转折前。
轻则伤心伤肺，高考白费，重则囊空如洗，少肾断腿。
反正做事前，一定要认清动机！
“动机啊……”林瑶突然注意到了这个词。
短暂沉默后，她试图将这个词往自己身上套。
虽然林瑶已经做好开始努力的准备，但在学习时却总抓不准方向，而这是她第一次开始从自己所做每件事的动机上开始思考。
林瑶坐在椅子上，直直望向操场。
是啊，就算没有在意，做出的每一项举动也会有潜在的动机。而未被察觉的动机更会潜移默化地影响着后续的走向。
李新灵和陈毅在没有交流过的情况下，同时选择转身就走，是因为各自还有朋友在等待，他们懂得适可而止。
那自己呢。
在作业下发后，自己总先高质量地完成语文英语是因为擅长；将数学拖到深夜是因为不会做，是在逃避。
优势科目重复学习，劣势科目视若无睹，这听起来荒谬，做起来却是最不费力。
林瑶垂下眸子，翻开书页，缓缓摩挲着页脚。
再譬如，手中的单词早已背熟，却还是会翻一遍。也不是为了记住它们，只是因为这能带来满足感。
人在不知不觉时，真的会做出对当下而言中最轻松的选择。
“那这一年里，我不去争抢，真是因为听从了爸妈劝说吗。”
书页被照得太明亮，林瑶轻笑出声，爸妈不知不觉中竟被背上了这个锅。
其实答案早已心知肚明。
“不是的。”
“是我在害怕。”
“我怕我努力后输得依旧惨烈。我怕在我无计可施时得出的结论是——我不行。”
曾经的荣耀已在暗中将人牢牢困住，遇到困难时便不敢再破釜沉舟。
不用尽全力，倒像是为自己保留的最后一张底牌。
不去看透，便似从未发生。
这一刻，林瑶后背凭空惊起了一层冷汗。
她突然想到了大人口中那些“初中学得好，高中却后劲不足”的孩子。
有没有种可能，他们也是被曾经的荣誉困住了。他们早已习惯了见到题目后瞬间出答案的感觉，对着高中新接触的题目，也总带有高高在上的蔑视。
他们高中的失误，不是因为先天能力，而是因为过往经历。
但努力从不丢人。
他们又会在哪个瞬间意识到，示弱不是底牌，只有实力才是王炸。
回过神来，林瑶缓缓合上了手中的词典。
所以，要想成功，得让自己的每一步都走的有所图才行。
至于手中的词典嘛。
都想明白了这是个无用的举动，为何还要在上面浪费大好时光。
时间来之不易，不如去赏景！
林瑶“唰”地一下站了起来，朝着操场踌躇满志地望去。
迟雪被吓得一个哆嗦，颤颤巍巍地抓住林瑶的衣角：“姐姐，你到底要干啥啊，快给我个痛快吧。”
刚才还在愣神，怎么突然就激动起来了？
这是终于在沉默中爆发了吗，爆发也行，可千万别把自己搞灭亡了啊！
迟雪还是被林瑶拉着去超市补了个货，虽然理论上这并不符合规定，但确实是不用排长队的最好时机。
学校的零食总比外面贵上个五毛一块，林瑶把这称为“情怀税”。
此时她们就蹲在操场边上，顶着迎面狂风，抱着两兜零食，窸窸窣窣地吃着大包薯片。这感觉属实不一样！
“你说陈毅，天天打球还不带影响学习的。”林瑶撞撞迟雪，却一下把她撞倒在了草坪上。
迟雪也不恼，拍拍屁股重新蹲起，嬉笑着又撞向林瑶。几个来回后，大家都累了，便干脆席地而坐。
迟雪接过被搁置在一边的话：“他打球是没影响学习，但分也没咱俩高。你咋不说江致呢，人家不更帅，成绩也高。”
话毕，球场上江致侧身躲过防守，带球腾空跃起。
在他落回地面那一刻。
“哐当！”
球进了。
江致满意后退两步，转身看向陈毅。他微微偏头，嘴角扬起：“老哥，几天不见这么拉了。”
陈毅“嘶”地抽气，跑过去勾住他的肩膀：“老弟，你先别傲，脚踏实地最重要。”
迟雪放下薯片： “那话咋说来着，既能弹的一手好琴，又能在篮球场上叱咤风云，高级的松弛感，妥妥的偶像剧标准天菜男二。”
林瑶愣住，随即笑出声来：“为什么只是男二啊。”
迟雪凑近些，高深莫测地眯起眼睛：“因为帅哥意难平才是剧情的爆点，好的总要留给观众嘛。”
周身及其广阔，暖阳恰好和煦，她们两人就坐在翠绿的草坪边上，讨论着细碎的旧事。
林瑶想，“秋天真是很好，起身后又粘了一裤子的绿色塑料条条除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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