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四合院，思绪回收，箜澜想到了林绾卿曾经在京州的旧居。
如果还在的话，面对一个可能生活了长达五年的地方，她说不定能想起些什么。
她这么想，早已确认她身份的商珏怎么可能想不到这个问题，却没打算主动强提，于是当箜澜说起时，他稍有些惊讶。
“确实还在，也保持着原样。”商珏握住方向盘的手微微收紧，“是想去看看？”
“方便吗？”
商珏肯定：“当然，现在就可以去。”
两人也算是再次默契地“各怀心思”，一个不知道对方正在验证挖掘记忆，打算搞清楚了就坦白相认，一个不知道自己最后一层马甲已经变成了皇帝的新衣，而且没有愿意指出事实的小孩。
说是旧居，其实是个小洋楼，虽一直空置，但商珏后来请人定期打扫，于是多年来一直保持着原样。
美中不足的大概就是进门后小院里荒掉的花花草草。
商珏顺手关上院门，“我中间离开了三年，屋里积灰，花草也早就枯了。”
林绾卿是在他初中毕业那个假期去世的，他处理完后事之后等来的是商霈要接他回澈州的单方面告知。
商霈就是他此前素未谋面的生物学父亲。
未成年人需要监护人，于是他被严密监管控制，失去了自己选择的所有可能，直到高考结束才得以脱身。
箜澜不知道这些，也暂时没法分出心思去关注对方，只本能接过话头，“是因为上学繁忙吗？”
某种程度上，确实算是因为上学，于是商珏点头，“嗯。”
眼前小花园是荒芜的，箜澜却仿佛看到了它的另一面，视野被撕裂成两半，转瞬间交错融合。
再一眨眼，又恢复原状。
自进门后，商珏就不由自主地关注她，此时看她伸手空空一捞，从记忆里翻出了原本应该在那里的花灯。
“箜澜。”他眉头微蹙，想带她离开。
“啊，眼睛花了一下，还以为有虫子。”箜澜解释得半真半假，勉强掩住自己生疏的谎。
应和着她一般，果然飞来一只蚊子，她“啪”一下打掉，抬手展示，“你看，我没说错吧。”
蚊子怪冤的，还没吸上血，大白天的就给人打扁，箜澜正要给蚊子尸体弄走，手心就落下一张纸巾。
她顺过来擦擦，“谢谢。”
大中午的，太阳高悬于空，不可能一直站在院子里任晒。
本以为进屋后能得到更多提示，箜澜却再没看到别的了，墙是墙，门是门，桌子是桌子，椅子是椅子。
不过装修风格和若水镇的老宅如出一辙，都是温馨挂的，各种各样富有巧思的小点缀，让这里充满了暖洋洋的感觉。
和商珏自己的房子完全不一样，黑白灰色调充斥着整套大平层，倒是和他初初给人的感觉相吻合了。
可是他现在站在以温馨布置为背景的房间里时，也格外融洽。
想到这里，箜澜慢悠悠踱步过去商珏身侧，“你有什么很喜欢的颜色吗？”
“没有。”
箜澜思考着点头，不知道脑袋瓜里又在琢磨什么。
与此同时，商珏的手机铃声响起，他打开看到号码归属地，犹豫片刻，还是示意箜澜，然后出去接了电话。
电话接通的一瞬，对面响起有些沙哑的中年男声。
“小珏，你最近还好吧？”
不是他预想的人，商珏没打算多理会，“很好。”
对面像是被噎了一下，“薇薇今天升学报道，正好是你当年上的高中，我和你阿姨陪她来逛学校，就想起你当年站在领奖台上的样子。”
商珏不打算为他无意义的寒暄搜寻自己的记忆，更何况这样的部分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里躺着。
看他不应声，对面的人立刻就失去了耐心，“这么多年不回来看看就算了，打电话联系你也不给反应，商珏你——”
骂句没能出口，同时商珏挂断电话的动作也因对面由远及近的声音停住。
“爸，你让我接。”
“好好好，薇薇来，薇薇来。”
“哥哥。”听筒里传出脆生生又晴朗的女声，“我刚刚在展示栏上看到你了，被放在最——上方，还是最——显眼的位置！”
“凡是来看这个展示栏的，都夸你帅，我偷偷高兴，可没告诉人家你是我哥。”
商珏冷硬的神色温和下来，“嗯。”
对面还在喋喋不休地分享，“我可不是不愿意说，我可自豪了，但她们想当我嫂子，我当时超——快捂住嘴巴。”
“那只是夸张的表述。”商珏客观评价。
“我不管，你得配仙女儿。”话没说完，她声音一会儿远一会儿近的，像是捂着手机跑开。
“再说了，年龄差那么大，未成年诶，你要吃牢饭的。”
商珏失笑，无奈回应：“知道了。”
“我手机被爸爸收缴，平时也只能用他的副卡，等我跟同学混熟了，就借她们的手机偷偷给你打电话。”
这句话快要压成气声，商珏叫她：“薇薇。”
“嗯，怎么了哥哥？”
“劳逸结合，好好学习。”
“我知道，我也想来京州上大学，我一定会超努力，请老天也让我超幸运。”
就在商珏去接电话的时候，箜澜发现了沙发旁的猫窝，不大不小，刚好可以让她的猫形舒舒服服窝进去。
她蹲下来细看，软垫上叠放的针织小毯子旧了，却还干干净净，针脚不太整齐，不像是买回来的。
猫喜欢猫薄荷，她不算喜欢，也不会被猫薄荷吸引，此刻这个小毯子却如同那些猫薄荷之于猫。
在她回过神时，已经把毯子抱在怀里将脸埋进去了，心跳如鼓。
“箜澜。”
“嗯？”
商珏再回来时，就看到箜澜跪坐在地上抱着什么，头顶不知何时冒出了毛茸茸的猫耳，尾巴落在身后。
她应声回头时，就见她眼尾和面颊也染上薄粉，一路蔓延至脖颈。
商珏上前蹲在她身侧，用手背探了探她的额头，有些烫，“你是不是发烧了？”
“嗯？”箜澜神色懵懂，眼神迷迷糊糊的，在他收回手前还贴上去蹭了蹭。
商珏刚要有动作，面前的人却以为他要离开似的，伸手拉住他，连带着尾巴也圈了上去。
这个动作带出她抱着的针织毯，是从前林绾卿织出来给尺玉的。
意识到什么，商珏带着猜测要拿走针织毯，可他手才放上去，还没使力，面前的人就立马撒手将毯子搂紧，“我的。”
“嗯，你的。”
确定了，她现在这样和这个毯子脱不开关系。
圈在腿上的尾巴让他只能以极近的距离膝跪在箜澜侧后，她身上的温度几乎要隔着衣服传过来。
商珏试探着问她，“还认得我吗？”
箜澜歪头，头顶的耳朵动了动，“商珏，你是商珏。”
认得人就好，还没完全迷糊。
可箜澜再次出乎商珏预料，带着毯子一起贴近，将额头抵在了他腰间，声音里好像藏了说不完的委屈，“想不起来。”
她愁得皱皱巴巴，“好难，什么都想不起来。”
商珏要推开她的动作顿住，瞳孔收缩，神色几经变换。
最后叹了口气，将手虚虚放在她肩上，“想不起来就不想了。”
“不行。”箜澜此刻大概不太清楚自己到底在做什么，说些什么，只依托着心借本能行事，“商珏会失落。”
一次冲击不够，还要给予第二次。
商珏阖上眼眸，将内里的情绪掩下，“不会的，商珏不会失落。”
“真的吗？”
“真的。”
“你保证？”
“我保证。”
……
像是在玩不知疲倦的一问一答游戏，在一个问题上反复锤磨，然后探寻出重复出现的相同答案。
“好吧，那我信你。”箜澜终于直起身，把他当做自己人，愿意大方和他分享怀里的针织毯。
得来的不算难，却也不容易，商珏收拢毯子，神色复杂，只担心箜澜醒神之后会如何。
答案很明显，他不仅得到了毯子，还得到了一颗企图生长出菌丝扎根地底的猫蘑菇，圈在他腿上的尾巴“嗖”一下收回，快出残影。
商珏：“……”
意识到自己做了些什么的箜澜抱紧尾巴，面沙发思“过”，一言不发保持沉默，脑子飞速运转，企图找出点什么理由来解释刚刚自己的行为。
商珏正打算留给她空间，让她自己消化一下。
消化确实有效果，转过弯来的箜澜气势汹汹抱臂回头，“所以你又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她用眼神来指指点点进行控诉，“简直处处形迹可疑。”
商珏哑然，沉默良久。
“第一面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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