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之后为学生解疑答惑用了点时间，商珏回办公室已经是下课铃响后一会儿。
甫一进门，他就看到趴在窗边往下观察的某只猫，专注得听到开门关门声也没回个头。
他放下东西走过去，顺着箜澜的目光往下看。
是结伴相携的学生。
商珏没打扰她，回身整理桌面。
猫步轻悄，再一回头箜澜已经窝在椅子里等他了。
“很开心？”商珏问她。
“你怎么知道？”箜澜给他传音。
“看出来的。”
眼睛亮亮的，虽然箜澜的眼睛一直都透彻明亮，可商珏还是能察觉出里面细微的差别。
用语言无法准确描述，如果非要形容的话，大概就是此刻里面多了一圈光晕。
这个好心情一直持续到回家，箜澜在给他打下手备菜时也轻轻哼着不成调的音节。
商珏在她专注时进了一趟书房。
饭后，箜澜歪倒在沙发上一口一口抿着餐后果蔬汁。
商珏坐到她隔壁的沙发，“喜欢京大？”
“喜欢啊。”箜澜坐直回应他，“我决定下次去的话装作你远房表妹。”
商珏从她唇角翘起的弧度上收回目光，“好。”
“如果你的同事们问起猫猫怎么办？”
商珏假装沉吟，“那就说，她被送到了未命名市未命名街，未命名的朋友家。”
是她在若水镇时糊弄着随口胡侃的，倒是被商珏记来了。
箜澜认可地点点头，“好吧，那我们就说她在家。”
商珏带了点笑意，“原来我就是你那个未命名的朋友。”
“不可以吗？”
“可以。”
本来以为闲谈到此结束，箜澜捞出手机打算登陆神管局论坛，结果商珏突然问她要不要去京大旁听。
箜澜疑惑，箜澜瞪大双眼，箜澜摇头拒绝。
看她脑袋晃得飞快，商珏知道自己会错意。
倒是箜澜反应过来了，有些新奇地把脑袋凑过去，炯炯看他。
“好细心哦商珏，但是我才不是想要体会在这里上学，只是有些感慨。”
“你从前，好像也总是一个人。”箜澜想起曾窥见的商珏的记忆片段。
商珏垂眸对上她目光，“嗯。”
“不愧是商珏，从小就是个大人了。”
箜澜话音才落，就捕捉到商珏耳尖染上的薄粉，淡淡的，不仔细根本看不出来。
于是她笑出两个小梨涡，水汪汪的大眼睛也弯成月牙，“现在不是一个人啦。”
“轰——”
商珏倏然愣住。
现在不是一个人。
箜澜说完后半句话，“多了我哦。”
“扑通——”
隔着安全距离，商珏却几乎要触及箜澜呼出的气息，他没移开视线。
喉结上下滑动，那些模糊的被掩下的思绪伸展着线条，勾缠相接，在某个瞬间闭合。
而这个回路的开关，也在刚刚被按下。
“通电”这样的描述并不准确，可他无端想起中学时期最基础简单的某个电学实验，开关闭合后，小彩灯随之亮起。
于是，深蓝色电学实验桌上小彩灯的光亮也乘坐着时光机来到许多年后的他眼中。
商珏从未如此清晰地意识到，尺玉只是箜澜身上很小很小的一部分，那个他幼时家人的身影早已被再次相遇的身影完全占据。
实际不过短短几秒，却恍如隔世。
在被拉长的时间终点，他终于垂眸，不做任何反抗。
如同此前任由她留下来，任由自己和她关系渐进，任由她靠近，任由自己靠近一般——
任由情绪流淌，也任由酥麻的电流从心尖瓣膜反复穿梭，反复碾磨。
直至随流淌的热红没入四肢百骸，骨血经络。
“灯光好像是有点冷。”商珏说出一句完全不相关的话。
他问箜澜是不是更喜欢若水镇老宅和小洋楼的暖色调。
箜澜虽不明所以，还是点头，“喜欢哦。”
可她却也没否认商珏，“但是这里也很好，冷白也没什么不好，又不是只有灯光才能让家温馨。”
“那就不换。”他欣然将升起的想法挥散。
而他对面的箜澜只是觉得商珏好像一瞬间顿悟了点什么。
至于是什么，她不知道，就是隐隐觉得两人之间流动的空气变了味道。
她的感觉半点没错，因为隔天她就敏锐发现商珏整个人都更加绅士了。
说是绅士，可实际上却是突然不那么近了。
具体表现在晨练时她一如往常靠近，商珏开始和她保持安全社交距离。
箜澜：“？”
她可不是傻子，相反，她敏锐极了，别以为动作小她就发现不了。
再比如现在，商珏正在给月季换水，箜澜屈指弹了一团灵力送过去。
灵力擦过商珏手背，箜澜上前一把抓起他的手检查。
她是故意的，找个“你知道我是故意的又怎么滴”的借口。
那只手没抽离，只是僵住片刻，又放松。
怎么？手上突然装了增强感知的雷达？
箜澜淡淡瞥他一眼，轻飘飘撂下一句“还好没事”就端起牛奶杯转身离开。
走出几步才轻“哼”了一声，只当他是没睡醒，因为今天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昨晚她在社交软件上戳了千荷，也不知道人在忙什么，没回她。
至于论坛账号，她给千荷留言之后就登上去看了。
内部账号能得到的信息确实要比她基础权限能得到的多一些。
她避开千荷的历史检索记录，筛选出符合情况而她又没看过的帖子搜寻。
别说，还真让她寻到点蛛丝马迹。
是很久以前的一个记录贴，未知贴主记录了从幻境剖析自己的实验过程。
「第17次，幻境气息与接纳者——即我，完全相融……」
「第31次，记忆实景模拟失败，还差一件旧物……」
「第56次，撕裂梦境，将其投入幻境，可行……」
记录在这里中断了很久，再继续时，冷静的描述性语言好像受到了什么冲击。
甚至在短期里出现些混乱的癫狂。
「它在哪里……它一定在哪里……」
「不是……不是她，不是他，都不是……」
之后的记录开始语焉不详，好像刻意在隐藏什么很重要的信息，只有记录者本人才能知道的信息。
没多久，记录再次恢复冷静的语序。
最后一条是一句“找到了。”
帖子停留在这里没继续更新，贴主账号已注销，或者说被隐藏了，需要更高的权限查看。
商珏的异常被箜澜抛诸脑后，她忙着从这里面找思绪。
从帖子前期来看，这人是学习创立织梦术的道君，将幻境用在自己身上。
不知道贴主用自己做实验的目的，但线路虽曲折，计划却可行。
箜澜咕噜两口将牛奶喝个干净，走进厨房顺手将杯子冲干净。
水流入杯中，残余的牛奶被流动的水冲刷，挂在杯壁上的奶渍被替换成透明的水滴。
箜澜拧眉看着水流下。
等洗完杯子，倒扣入托盘静置滤去水汽，水痕消失后，杯子就会恢复成干干净净的杯子。
「撕裂梦境，将其投入幻境……」
而在箜澜身后，商珏收回视线，那声轻哼怎么可能没听见，他将瓷瓶归位放好。
此前不明白，当做朋友家人一样顺着心意和本能靠近。
现在却不可以，他对箜澜的感情不再纯粹，不能仗着她无知无觉就放任自己私心疯长。
那和吃豆腐占便宜没什么区别，实在不入流。
既不尊重她，也不尊重自己的感情。
没料想箜澜如此敏锐，反倒让他像是个搞砸情况的毛头小子。
水声未歇，他绕过去关掉水龙头，从她手里抽出杯子顺手扣入托盘。
“在这发呆。”
箜澜被他惊回神，才意识到自己洗着杯子没关水。
默默在心里和被浪费的水说了声对不起，“商珏，今天你去学校我也跟着一起。”
“下次，就是今天？”
“你是不是忘了，今天是半月期。”
箜澜两腮鼓起，那个眼神就差直接谴责他对自己的不上心了。
“今天没课，我就在办公室。”
昨天组会布置了任务，今天去给来找他的学生解答。
箜澜伸手，“那也请商教授携某不知名远房表妹同行。”
在她目光的催促下，商珏抬起胳膊，让她可以搭上。
也不知是不是记仇，箜澜在即将把手放在他小臂上时收了回来。
她歪头，嘴角那点笑意压都压不下去。
商珏看向她头顶，没有猫耳朵，却仿佛有一对毛茸茸就在那里招摇。
外侧雪白，而内侧是嫩粉的薄薄绒毛。
商珏错开目光，“午饭你想在学校吃，还是定餐厅。”
“学校学校。”根本不用考虑，箜澜问立答，“要蹭商教授的饭卡。”
按照之前几次的经验，第五次幻境会在下午到来。
所以早上箜澜还比较放心，从书房里搜罗了一本林绾卿写的书带过去。
正是第一次幻境时撞见商珏在看的那本，《若水闲谈》。
一整个早上，有几个昨天组会才见过的学生过来找商珏时，都看到了斜窝在窗边单人沙发里安静看书的人。
阳光刺眼，于是窗帘被拉上一半，恰好将她笼在阴影里。
遮眼的长发用笔随意簪在脑后，大概还是从他们商老师桌上随意取的。
也不知道书里有什么吸引她的东西，全程没抬头关注过另一边。
于是没人看清她的模样，只能怀揣着满满的好奇一边惊艳于美人侧颜，一边心痒痒偷瞄商珏，也不知是想看出点什么来。
能看出什么来？
商珏无异样，该严厉还是严厉，旁若无人。
于是更是让人觉得，这个办公室里被分隔成两半。
一半是只敢远观的商老师和那位不知名美人。
另一半是顶着大大的问号来，带着更大的问号和感叹号走的学生。
也不知道昨天的猫猫还来不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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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 3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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