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景文从来没受过这种侮辱,一时都没反应过来,随后指着疏风岫破口大骂:“你个没人要的丧家犬!还敢对我评头论足!”
实际上疏风岫完全是无心之举,那句话真的是他的第一个念头。
他记得自己被逐出宗门之时,梅景文身形体态修长健壮,称的上是美男子,但如今看上起老了十几岁不说,体型也越发圆润,竟然有种土财主家傻儿子的既视感。
梅景文身为掌门大弟子,平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根本咽不下这股气,看疏风岫单薄瘦弱,周身灵气全无,魔气寥寥,讥笑道:“果然是靠不入流的谄媚手段当上这合欢宗的宗主!合欢宗……啧,这身段怕是比晟江明月楼的花魁都软吧!”
他说完哈哈大笑,身后众多弟子为他马首是瞻,跟着捧腹大笑。
疏风岫站在鸢尾花丛中,一双冷冽多情的双眸静静的看着这群仙门弟子,按住了准备出手的苍羽,淡声道:“如今凌霄宗就是这么规训弟子的?肆意侮辱造谣大典所邀宾客,裴荆可真是越来越废物了。”
裴荆是便是凌霄宗现任掌门,也被世人成为荆邱真人。
“放肆!敢辱我师尊,受死!”梅景文瞬间大怒,化出长剑,凌厉狠辣的刺向疏风岫。
疏风岫嗤笑一声,见他这么多年还是受不得激的模样,身形丝毫不动,只盯着他道:“凌霄宗门规第十则九条言:凡凌霄宗弟子在宗门内出手伤客,不论缘由,责殛杀台凌霄鞭一。”
冷冰冰的门规让梅景文的剑锋生生停在了喉前三分处。
疏风岫风轻云淡、不急不慢的说完接下来的话:“我乃合欢宗掌门,天道石受邀门派,不知算不算凌霄宗的客人?”
梅景文脸色苍白,握剑的手青筋暴起,但刺下去玉石俱焚,收回来又着实不甘心。
疏风岫看他犹豫不决,好看的眉眼弯成讥讽的弧度:“你说,如果我将这件事告诉兮泽仙尊,你那掌门师尊是保你,还是罚你更重些?”
疏风岫和兮泽仙尊的关系是凌霄宗不能宣之于口的秘密,表面上疏风岫被逐出了凌霄宗,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兮泽弃徒,但梅景文作为少数知情人士,知道兮泽仙尊根本没有将疏风岫除名,弟子名录中,他的名字依然在兮泽仙尊名下,甚至在弟子堂里,疏风岫的命灯都供在兮泽仙尊座下。
这件事连疏风岫自己都不知道。
虽然兮泽仙尊已经闭关块十年未曾出过东南倾,但疏风岫这贱人真的去告状,说不定真能把人喊出来。
他愤恨的收了剑,死死的盯着疏风岫:“就你这弃徒还想见兮泽仙尊?哼!他看见你就恶心!”
疏风岫广袖下的拳头骤然握紧,冰冷梳理的下逐客令:“说明你的来意,不然就请离开,我累了。”
他看也不看梅景文一眼,与他擦身而过,扬起的发丝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花香。
梅景文有那么瞬间的失神,某个念头疯长开来,疏风岫好像比十年前更加漂亮了。
那种惑人心智的美貌不需要看、不需要摸、只是擦身而过的气息就能让人浮想联翩。
“等等!”梅景文下意识的叫住了他。
疏风岫回身给他了一个你还想做什么的眼神。
“我……”梅景文不敢看他的视线,脑海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语无伦次什么。
直到旁边的小跟班戳了戳他提醒道:“你不是说掌门叫他么?”
梅景文如梦初醒:“对!是师尊让我来的!师尊让你去凌霄殿!”
疏风岫眯着眼,冷漠平静:“回他,不去。”
“你敢!”这次梅景文有了正经的发难理由,毫不犹豫的掏出师尊临行前给的法宝缚仙网,裴荆说如果疏风岫不来,不用客气,直接捆过来。
缚仙网被抛至半空,猝然金光四射,锁定疏风岫,直冲他兜了过来。
疏风岫反应不及,还未来得及后撤,苍羽闪电般挡在他面前,唐横刀出鞘,寒光一闪,缚仙网一分为二,灵气倾泻软绵绵的落在了地上,而刀刃已经对准了梅景文的咽喉。
“小子。”苍羽身形高大,语气冰冷,周身妖气几乎凝结成了实质,压迫感极强:“这就是凌霄宗的待客之道?”
如果不是狗腿弟子在背后撑着,梅景文此刻已经瘫软在地上了,连说话都结巴了起来:“是……是我师尊让他去的!你们……你们敢忤逆我师尊!回头必然有你们好果子吃!”
苍羽回他一声冷笑,满身痞气:“回头的事不好说,但现在你很难有好果子吃了。”
他出身妖族王族,刀出鞘的威慑力在大荒都没几个人能扛得住,更别说梅景文这样的草包了,大弟子都快被吓到尿裤子了,直喃喃道:“你不能杀我!我是凌霄宗掌门大弟子!我师父不会放过你的!”
苍羽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我杀的大弟子没一千也有八百了,不多你一个废物。”
说着刀尖往前递了一分,而梅景文已经彻底被吓傻了,紧闭双眼连哭都不敢出声。
此刻疏风岫才从他背后绕了出来:“别吓他了,我跟他过去看看。”
苍羽不赞同的看向他。
实际上疏风岫也不想去见裴荆,但去凌霄殿就有机会能见到那个人。
他随口编了个理由:“我的命灯还在凌霄殿,得自己取回来。”
每个凌霄宗弟子在正式入门后会抽取一丝魂魄与门派大阵结合结成命灯,命灯与自己神魂相连,同时也能让宗门知晓在外弟子的生死,是性命攸关的存在。
这理由苍羽也确实不好阻拦,他握住疏风岫的手腕:“那我陪你同去。”
疏风岫想抽回手腕,可他根本拗不过苍羽,只好叮嘱道:“凌霄宗不比大荒,规矩森严,你别乱来。”
“一群假正经。”苍羽对凌霄宗的规矩嗤之以鼻:“教规森严就教出来这么个眼高手低嘴还贱的废物?”
倒在地上爬不起来的梅景文想要反驳被苍羽一眼刀杀回去,恨不得原地装死。
疏风岫看着都要尿裤子的梅景文,觉得自己脸上也有点没光,冷声道:“起来带路吧,梅大公子。”
*
凌霄殿坐落在凌霄峰之巅,宏伟壮观庄严肃穆,护山大阵层层叠叠,灵气凝成云层,云蒸霞蔚,可谓是修仙者敬畏的圣地。
但疏风岫毫无敬畏,他跨进大门时不矜不伐,自成一派风流,那淡漠疏离长身玉立的姿态差点让裴荆没能认出他。
裴荆高坐掌门之位眯着眼打量眼前的疏风岫,对方身上已经完全没了当年倔强稚嫩的影子,身后大妖随侍,比他见过的众多宗主掌门都更有一派之主的风范。
疏风岫好看的眉眼对上他的目光露出明显的不耐:“你喊我来做什么?”
他语落高台上立刻就有长老出言呵斥:“放肆!怎敢对掌门如此出言不逊!”
裴荆也皱眉,眼底闪过蔑视,魔物就是魔物,还是这般不知礼数。
疏风岫闻言笑了,他笑起来好看极了,眉眼盈盈如朗月入怀,大殿都温柔了起来。紫眸流转如同水晶灿烂却带着冷然敌视。
“他是你的掌门,又不是我的掌门。”疏风岫盯着说话的那位长老,丝毫没有敬畏之意:“你们对我召之即来,还想让我对你们毕恭毕敬?!”
那长老被气的胡子乱飞,还准备呵斥,就见疏风岫转身扫他一眼:“我现在不是很想听见你说话。”
“竖子——”那长老还没开口,周身猛然一寒,一柄长刀已经架在了他的脖颈上,他顺着冰冷的锋刃看过去是苍羽那双如同鹰隼的双眼。
大妖!化神后期。
苍羽冷声警告:“他是我合欢宗掌门,上个和他这么说话的人已经被喂狼了,长老要试试?”
他杀意凛冽,化神初期的长老被压制的连灵力都无法调用,后背冷汗岑岑。
那长老意识到他是真的会杀了自己,把求救的目光落在裴荆身上,但裴荆却在审视疏风岫,后者丝毫不惧的回视着他。
裴荆明显不悦,但依旧维持着掌门气度:“你要杀我派长老?”
疏风岫反唇相讥:“凌霄宗御下不严,纵容弟子欺辱其他宗门?”
这事若真传出去,凌霄宗怕不是要被扣上欺负小宗派的帽子,裴荆此人生平最看重门派名声,面色一凛,最终看向那长老,不温不火道:“凌风长老,不可无礼。”
凌风长老明显不服,但有裴荆压着,只好低头:“是。”
苍羽看着他们傲慢的模样,毫不领情:“那就低头道歉。”
凌风长老咬牙切齿:“你别得寸进尺!”
苍羽的要求在大荒都算轻饶,但对于凌霄宗的长老来说就是奇耻大辱。
疏风岫并不想在这里闹起来,大殿内有护山大阵的核心枢纽,对妖魔最是克制,苍羽在此处并不占优势,再者裴荆肯低头都在他的意料之外,想来还有后招,低声道:“苍羽,回来。”
苍羽冷哼一声,收到入鞘眨眼从高台落回疏风岫身后,忠心不二的模样让众多长老和裴荆都露出了忌惮的神色。
当年疏风岫被逐出宗门时修为尽废只剩一口气,短短十载竟然能收伏这样厉害的大妖,假以时日必成威胁。
疏风岫对他们的忌惮视若无睹,环视着金碧辉煌仿佛亘古不变的凌霄殿,心底升起一股尖锐的失落。
他不在。
也是,他怎么会来看自己呢?当年自己快要死了都他都没来。
疏风岫再抬眸已经藏好了所有情绪:“不知裴掌门让弟子强行将我请来所为何事?”
裴荆和几位长老对视一眼,随后道:“如今你乃合欢宗宗主,与凌霄宗恩怨两清,命灯便不该供在凌霄殿,此番请你前来便是归还你的命灯。”
疏风岫一愣,他对苍羽说要命灯只是随意编的借口,按照裴荆的眦睚必报的性格,自己的命灯不应该在当初就被挫骨扬灰了么?
他内心突然升起了一股不安,仿佛自己忽略了很重要的事情。
疏风岫隐隐觉得命灯所在是遗忘的关键:“我的命灯在哪里?”
裴荆见他同意,抬手一挥,金碧辉煌的大殿转瞬变成无边无际的墨色虚空,巨大的阵法层层缠绕如同星轨,无数星子环绕周围——那正是凌霄宗弟子的命灯。
疏风岫一眼就看到自己的命灯,刹那间就明白为什么自己的命灯留到了现在,以及裴荆要他自己来取命灯。
只见他的命灯被放置在护山大阵的正中间,笼罩在一轮皓月之中,强悍霸道的护持除了他本人外,其他人难以分毫。
那轮皓月是凌霄宗护山大阵的核心,也是是谢孤鸿的命灯。
十年前自己的命灯并不在那里,是师尊放进去的?
疏风岫怔怔看着皓月之中那抹紫色的火焰,无数想法在脑海翻腾。
他明明不要我,为什么还护着他的命灯?
他是不是不知道自己被逐出师门了?
他没有毁了命灯,是不是心里还是在意自己?
饮鸩止渴般的欣喜不可抑制的从灰烬中重生,疏风岫浑身发抖的盯着那轮皓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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