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一针一线织相续

当天的晚饭一切如常,都是按梁恢的口味摆的,梁愫只喝了梁恢盛给她的一碗甜汤。

过了个把月之后的一天,吃过晩饭,平时是小敏上茶,然后两个人聊聊天,多数时间也都是梁愫在说,梁恢还是有点寡言。

这天小敏正在抹桌子,梁愫回身,从帐子里拽出一个大包袱,双手捧着交给梁恢,先不好意思地笑了,带着腼腆说:“三哥,天气凉了,我给你裁制了两件袍子,我头回做,手生得很,你可别嫌弃呀。”

梁愫紧张得小脸儿都透着红,但是大眼睛之下淡淡的青黑色仍然很明显。

回到“留菊馆”,梁恢打开包袱,先看见一块双柱吉祥纹羊脂玉佩,一颗晶莹剔透的冰粉玛瑙珠串起长长的天蓝色流苏。玉佩压着两件袍子,一件浅樱草素色长袍,一件天水碧云纹长袍,叠得整整齐齐,抖开一看,面料光泽厚重,针脚细腻紧实。

天气越发冷起来,到了这时节,梁愫就难挨了。蔡氏也?让她每天过去了,只千叮咛万嘱咐叫小敏好好伺候着。

这天下了一层薄雪,梁愫把赶岀来的两套厚中衣交给小敏去挂在梁恢的衣柜里。小敏出来,先从门后拿了扫帚,把石板路上的薄雪打扫干净,然后捧着包袱来到留菊馆。

打开衣柜一看,挂着一套薄的中衣,一件浅樱草色的袍子,一件鸦青色的兜帽披风,柜子底下叠放着三少爷刚入府时穿过的两件衣服。小敏把新衣挂上去,心想也就是说三少爷如今身上穿着的和柜子里挂着的都是小姐亲手做的。

想想这大半年里,自己陪着小姐坐马车去霓香阁得有十次不止,每回都耗上大半天的功夫,小姐的指尖生生地磨出了泡,顶针都没法戴。

因为生病的缘故,小姐并不想费神钻研什么技能,太太对此也没有要求,弹琴啊、女红啊、记帐啊什么的,闺阁女孩子天天练习的,小姐碰都不碰,只愿意看看书,看看风景,一直无欲无求的。

可是为了三少爷,小姐从辨识料子开始,对照着书和花模,把适合不同质地料子的花式纹样学了个遍,走针织法琢磨了个透。

得亏小姐脑子好,小敏拍打着衣服暗忖,那些个样式,看多了都头昏眼花,别提又缝又绣的了。她掸一掸前襟,看看,小姐做得多么好,可见霓香阁顶级绣娘葛姑姑的夸赞并不只是客套话。

那天葛姑姑除了夸小姐进步大,还说了啥?对,还说让小姐不要这么拼这么赶,接受馈赠的人会习以为常,会不珍惜。

小姐说本来也不是想交换,不知道是她做的也行。

小敏想,小姐是不太一样的。

小姐小时候参加过一次游园会,后来就不再参加了,她说那些香风阵阵的淑女们看她的眼神好像她已经死了。

那之后,小姐说过,其实人活着可以当作自己已经死了,那样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呢?那样才是真正地在活着。

小敏放好衣服掩上门往回走,边走边琢磨着,太太为什么?给三少爷裁新衣服呢,丫鬟小厮们都按季节给量尺寸,怎么独独落下三少爷的呢?听小牧说也没有月例银子,都是小姐在出,三少爷长得那样好,怎么就入不了太太的眼呢?太太虽然严厉,却是个明事理的,难不成这伯爵府家大业大,还真有什么密辛啥的?

话说爵爷再怎么看着老实,毕竟模样摆在那儿,气度摆在那儿,身家摆在那儿……唉呀,这么想可太忤逆啦,小敏轻声哼起歌儿来。

哼着哼着,想起这支曲子是小姐爱听的,去年冬天,小姐病重,太太哭着唤也唤不醒,爵爷和大少爷请来的名医,不是叹气就是摇头,方子都不肯再开。二少爷转头取了笛子来,吹的就是这支曲子,吹吹停停一整夜,天将明的时候,一位道士走进来,看着一夜未眠的众人,轻声说:“笛音有如泣血。”说罢从怀中摸出一丸药,放在院中石桌上,就转身离开了。

虽说这药来历不明,却也顾不上再多想,夫人当即给小姐服用。片刻之后,小姐脸色好起来一些,又昏睡至午时才终于醒过来。

小敏走回倾竹小筑,搓了搓冰凉的手,忍不住担心,

冬天又要来了。

梁恢回来的时候,热腾腾的饭菜已经摆好,屋里还残留着苦药味儿。吃饭时梁愫很安静,喝了两口汤就拄着下颌看他吃,大眼睛没有完全张开,整个人蔫蔫的。

梁恢几大口吃完放下筷子,梁愫几乎支撑?住,勉强提起精神嘱咐:“三哥回去仔细路滑。”

梁恢问过小牧,知道往年一入冬,梁愫的心疾便?好把控,直接影响饮食和睡眠,严重时躺卧着喘不过气,得靠坐在床头,时睡时醒地坐上一整夜。

梁恢站起来走到梁愫身旁,躬身托着她的腿弯把她抱起来,就着这个姿势坐到床头,让她的侧脸贴着自己的胸膛,略微调整一下,扯过一旁的锦被盖在两人身上。

梁愫本来极不舒服,长年的疾病拉扯得她无比倦怠,之前发作那次被救回来,其实让她茫然,不过就是继续挨着,经历那些有迹可循或者毫无预兆地,突然袭来的,濒死的窒痛。

惊马那天,就是这个怀抱奋不顾身地来解救自己,当时她是吓着了的,但是后来这个怀抱一直没有放开,慢慢地,她在这个怀抱里睡着了,仿佛只是做了一个有惊无险的梦。

今天,又是这个温暖的怀抱,想把她与病痛隔开。再次伏贴着这个怀抱,在一下下规律且有力的心跳声中,她先是莫名地委屈起来,继而又是那么安心,她无意识地转了转脸颊,把泪水印在他的胸口,混混沌沌的,仿佛天地初开时分就应该在这个怀抱里,又仿佛一直如深渊般的黑夜终于被暖黄的光芒熨烫着,渐渐地睡熟了。

隔扇外面,小敏一直站在那里,小牧给留菊馆生了火,烧了热水,匆匆赶过来接梁恢,顺着小敏的视线看过去,也站定了。

以往的冬夜里,小牧看着火盆,小敏更换着汤婆子,有一点点的动静,小姐就说:“不冷,快去睡。”或者问:“什么时辰了?”能像今天这样安稳地睡着,两个人真是又心酸又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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