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迟的梦一会儿清晰一会儿混乱,等他从一片昏沉中醒来时,只觉得亵裤粘在肌肤上,是一种很陌生的感觉,他第一次经历这样的状况。
李迟愣神了一会儿,只觉得自己脑袋空空的,什么朝政事宜都完全想不起来。一旁候着的内侍见状连忙过来,问道:“陛下,可有不适?需要传太医么?”
李迟点点头,内侍连忙转身就赶去太医院,等太医们提着药箱排着队来报道的时候,李迟才堪堪从混沌的状态中清醒一点。
为首的老太医上前道:“昨日老臣已为陛下诊过脉,并无大碍,不知陛下现下有何不适?”
李迟突然觉得十分难堪,倒也不至于讳疾忌医,但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于是屏退左右,只留了最年长的那位太医单独谈话。
李迟嗫嚅半晌,才艰难地开口:“今晨醒来,朕发现......亵,亵裤......潮湿,从前没有过这样的情况,不知是不是什么疾患所致。”
老太医会意,抚须道:“回陛下,这并非疾患,乃是正常现象,无需担忧。”
李迟不解:“正常现象?”
老太医回道:“正是,此乃陛下脱离孩童阶段的征兆,民间男子十五岁束发,便到了可考虑娶亲事宜的年纪。”
李迟终于听明白了,又想起昨夜乱梦中不时出现的姚远,顿时闹了个大红脸,连忙让太医们都退回去,也不传尚服御侍来洗衣,而是自己动手把贴身衣物给洗了。
然而他忽略了一件事,皇帝的日常起居和病诊情况都是要记录在册的,所以这个消息便是想瞒也瞒不住,没过几天,朝会上便又吹起了要为皇上选妃的风声。
李迟照例驳回了,并且发了一通火,将那几个多事的言官批得狗血临头,意思是再提此事就贬官流放,吓得众人纷纷噤声,这才作罢,宣布下朝。
秦山和姚远依旧保持着下朝后去崇政殿商议要务的习惯,一文一武两位重臣如同李迟的左膀右臂,在两年动荡不安之后,为南平国带来一线生机。
秦山就科举改革和吏治改革相关事宜与李迟商议良久,方才告退,回了内阁,崇政殿堂下便只剩了姚远一人。
其实李迟有些后悔,今日该让姚远下朝后不必跟来的,他虽端坐堂上,却莫名觉得如坐针毡,甚至觉得多看姚远一眼都会被烫到。
姚远等了半晌也不见他发话,于是开口道:“陛下,近来臣已与兵部商议好全境布防调整方案,细则将由方尚书呈上,臣便不在此赘述了,不知陛下是否还有别的吩咐。”
李迟沉默须臾,才示意姚远坐到侧手,说:“姚卿,我......想问你一些私人的问题,不是什么国事朝政,你当作闲聊便好,过后不必放在心上。”
姚远点点头,在李迟桌案侧边的座椅上坐下了,一头雾水地等待李迟开口。
直到香炉中飘出的香雾散尽了,李迟才倏然回神,抬眸看向姚远,问道:“姚卿已过及冠,为何还不张罗娶亲事宜呢?”
姚远挑眉,没想到李迟会这么问,他答道:“臣一介武夫,边关一旦告急,臣随时会奔赴战场,既无法保证全须全尾地回来,那便不该与人许下白首的承诺,不然万一有何差池,那岂不是平白耽误别人姑娘家的青春么?”
李迟闻言抿唇不语,也不知道是哪句话就刺痛了他,让他觉得很难过,低头忍住泛上来的泪意,勉强露出一个笑容,说:“姚卿是我南平国福将,将来一定能幸福美满、儿孙满堂,不该说这些晦气的话......我有意设立丞相之位,为百官之长,辅佐我总理百政,不知姚卿是否愿意担任此职?”
姚远一愣,起身拜下,答道:“回陛下,臣以为不可,臣承蒙祖荫,自封侯以来,既无赫赫战功,又无贤能善政,受不起这样的殊荣。”
李迟摇摇头,道:“非也,姚卿两度勤王平叛、两度平定北疆,又有查案和辅政之功,完全当得起丞相之位。我心意已决,姚卿莫要再劝,届时接旨受封即可。”
姚远还想再推辞,却被李迟抬手打断,姚远仰头看着熟悉又陌生的李迟,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但那双乌黑的眸子里分明没有半分犹豫,他便知自己劝不了了,只能行礼叩下:“谢主隆恩。”
“平身,”李迟挪开眼不再看姚远,侧过头捂住眼睛,“......姚卿曾说‘礼不可废’,可我总是希望你能待我更亲近一些,君臣尊卑也并非云泥之别,这些繁琐的礼节今后能省便省省吧......也,也不要总是称‘臣’了好吗?......你看,我从来不在你面前称‘朕’,你就当......当我是寻常朋友,可以吗?”
说到最后,话音都是颤抖的,姚远看向李迟,看到了从他脸颊滚落的眼泪,一时间愣在了原地,不明白李迟这又是怎么了。
之前在太医说的那句“心有忧思”现下令他如鲠在喉,半晌后才斟酌道:“我明白了,谢陛下恩宠。”
李迟摆摆手示意他回去,于是姚远简单行了个抱拳礼便转身离去了。
......
这天,到了固定的练功时间,赵梓明依旧是早早地在演练场候着。
李迟晚到了一会儿,眼眶和鼻尖都红红的,看来是大哭过一场,赵梓明见状连忙收敛了自己一身的懒散模样,正色道:“陛下若是身体不适,可以先休息几天再练也不迟的。”
李迟摇摇头,闷声道:“赵师傅不必再劝,开始练吧。”
他话音刚落便注意到赵梓明的唇角有一小块血痂,下唇也不自然地有些青紫,顿时想到了那天,在侯府后院的桃花树上,这人被江新月摁着亲吻的场景。
赵梓明见他盯着自己发愣,抬手碰了碰唇角,笑道:“我这是被狗咬的,还请陛下莫要怪我御前失仪啦。”
李迟回过神来,用力闭了闭眼,将心中杂念尽可能抛却,用学过的调息方法平复心绪,几息往复之后才终于觉得心中郁结好了一些。
赵梓明见他已准备好,便知可以开始练习了,他说:“陛下此前已经打下了腰马的功底,又学会了点穴之术,如今可以整合起来,开始学习擒拿之术了。”
“擒拿?”李迟不解道,“朕还以为会先教怎么用武器呢。”
赵梓明笑了:“陛下又不用上战场,说到底那些长兵重器是真的没必要学,而擒拿就不一样了,极其适用于防身,不论对面是否持有刀兵,擒拿都可以应付,在危急时刻是保命的首选呐。”
李迟点点头:“原来如此,受教了。”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这擒拿便是最重视‘快’的,只攻击人体痛点和大小关节,在最短时间内放倒敌人,往往可以在一瞬间给敌人带来撕心裂肺的疼痛感。”赵梓明一边讲解,一边用示意李迟有哪些基本技法,“陛下,我现在只用一成力,您可以好好感受一下。”
话音刚落,便出手以反关节技别住了李迟的胳膊,但仅是一瞬便又卸力松开。
李迟吃痛,但咬牙忍住了没有吭声,半晌后缓过来了,才闷声道:“听闻蛮族除了最出名的弯刀以外,绞技也十分狠辣,姚卿右肩的伤,应该就是在对上蛮族王子恩禾今的时候落下的。——如今哪怕是赵师傅你只用了一成力,朕也能感觉到如同撕裂的痛楚,想必他当时伤得甚重,才会将那长杆银枪留在北疆一年,现如今也只用左手使刀。”
赵梓明没想到李迟会突然提起姚远,他向来有话直说,于是点头应道:“确实如此,哪怕是有我师兄所赠的玉龙门秘药,侯爷现在也只是不再剧痛,要想恢复曾经的战力,只怕还得将养一段时日。”
“那正好,”李迟自言自语道,“就先留在京城吧。”
......
数日后,李迟宣布拜姚远为丞相,举国哗然。
姚远至此,二十岁封侯,二十二岁拜相,已是至高无上、升无可升的荣宠,“武将不参政”的铁律被他彻底打破。
一时间,就连秦山都出言反对,御史台更是反对声浪极高。
然而李迟却一意孤行,将此令推行下去。
尽管李迟的本意是好的,他只是想给姚远一个“正式参政”的名头,而不是总在背后被人诟病什么武将参政的话。
但是他没有意识到一个问题——玄冥军帅印尚在姚远手中,军权尚未收回就赋予政权,而在这朝堂风云之中,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不论过去在朝堂之中积累了多少派系矛盾,都会在此刻化解,因为姚远的一飞冲天而矛盾转移,互相撕咬变成同仇敌忾,政敌也能暂时变成利益共同体,他们一起将矛头对向姚远。
参姚远德不配位的折子雪花似的满天飞,从曾经的众人敢怒不敢言,变成了大家抱团取暖,反正姚远不可能真的杀尽这大半的朝臣。
坊间茶楼里,人们趁着戏班子敲锣打鼓的热闹,将自己的谈论声掩盖住。
“你说今上到底是怎么个意思?到底是想捧那位还是踩那位?”
“这可真不好说,想当年那位封侯的同时,又提了阁老的地位,这说明今上分明是知道制衡之术的,而如今却这般偏颇......”
“是啊,君心难测,‘捧’和‘捧杀’不也就是一字之差么?”
“伴君如伴虎,想当年老侯爷不也是说没就没了么。”
砰——
茶盏在桌面上碎成渣子,在咿咿呀呀的戏曲声中格外刺耳,方才议论着的众人纷纷循声望过去,然后便看到了一张如同霜雪冰封的脸。
姚远眉眼沉郁,透出厉色,他沉声道:“妄议朝政,你们可知该当何罪?”
话语中透着常年驻守北疆带来的寒意和杀伐气,众人纷纷噤声,忙不提猫着腰四下逃蹿了出去。
姚远此番出行并没有带亲兵,也不是来抓人的,所以不再深究,但也被败了听曲的兴致,于是从囊中掏出一把碎银放在桌上,也转身离去了。
楼中戏子音调一转,唱的曲目换成了《击鼓骂曹》。
已经人去楼空的茶馆里,琵琶催动,唱词铿锵:“平生志气运未通,似蛟龙困在浅水中。有朝一日春雷动,得会风云上九重。”
侯府的桃树被大雪压断了枝条。
虽迟但到的更新来辣~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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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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