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头已经在牛车旁等着了，手里拿着柄烟杆，慢悠悠地抽着，远远看到时家人来也不吭声。
而村长也早早地蹲在一旁，捏着烟卷，面上透着几分烦躁。
时奶奶眼珠子一扫，便猜估计是救济粮没讨到。
她来时虽然想卖卖惨，盼着多拿两分粮食，可若没拿到救济粮时奶奶也不怎么失望。
但不论她失不失望，都不会这时候上去触人家霉头，于是带着小孙女，挑了个风口处，等他们抽完烟再说。
村长那根卷烟烧的快，不过片刻就已经烧到底，他皱着眉头正准备拿出第二根时，却听见耳边传来一老一少的交谈声。
“奶奶，我们要在这里等谁吗？”
“没等谁，只是你杨叔叔累了，我们在这里等一会儿，让他休息好不好？”
“好。”最后响起的稚嫩声音拖的很长，奶声奶气的，听得人心里的郁气都散了不少。
杨村长转头一看，原来时家人已经来到牛车边，正等着他们两人一起回去。
他摸烟的手一顿，心里不由产生几分愧疚。
怎么能让婶子带着这么小的孩子在这等着他呢，反正救济粮暂时是拿不到，他在这蹲着抽多少烟也于事无补。
只是来时一辆牛车空空荡荡地坐了四个人，回去时也只多了一卷布料，他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甘。
村长边想着，边站起身往时家婶子那边招呼一声，示意两人上车。
“麻烦婶子等着了，我们这就走罢。”
时奶奶一副好脾气的模样，语气温和：“不妨事的，我们也不着急。”
她们的确不着急，两人之前吃过几块饼干垫了肚子，这会儿一点儿都不饿。
反倒是他们，时奶奶伸手把孙女抱在怀里，调整着角度遮住布挎包。
那老李头一向不舍得在外面吃，更何况这两年，外头的吃食比平日里贵了三四倍。
而村长更是光顾着讨救济粮，这救济粮还没讨到，更是没心情吃东西。
所以这一车四个人，还真就时家两个半点不饿，也不着急，甚至还有心情看看路上的风景。
等几人回到杨树村，正是村里头吃晚饭的时候，只是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
村里人没窝在家里吃饭，反而三三两两地等在这村口。
见牛车回来，登时有人蜂拥上来，可看到空荡荡地牛车后，这些人又步伐整齐地一顿。
只刹那，就能看出里面有好几个明显露出失望的神色，他们几个是村子里存粮最少的几户人家，甚至已经有人断了快一周的粮食。
这会儿看到没有救济粮，饥饿带来焦虑在这一刻爆发，他们把村长团团围住。
“村长，粮食呢！怎么没有粮食！”
村长被他们围在中间，神色中都是愧疚自责。
“隔壁王家村饿死了好几户，救济粮就先分给了他们。”
他说完，短暂地吸口气，似乎还想说什么，却被人打断。
“那我们呢？我们也要饿死了！”
说话的是那个饿了好几天的男人，他家里还有两个老人一个孩子，他们夫妻两个把所有的粮食都留给了老人孩子，自己饿了好几天，快撑不住了。
他神色有些癫狂，被饥饿裹挟着，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眼里都泛着绿火。
他突然冲到村长面前，一把揪住他的领口，一只拳头高高扬起，似乎失去了理智。
村口的其他人一惊，赶紧过去拦住他，一人一句吵吵嚷嚷地劝解。
“别冲动，不能打人啊！”
他被人拦着，那只拳头迟迟没有落下，半晌忽然卸了力。
“我们难道也要饿死了，才有粮食吗？”
他忽然掀起衣摆，明明已经瘦得皮包骨，肚子却不正常地微微凸起。
村口蓦然一静，那些叽叽喳喳劝解的人仿佛被什么东西定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饿啊，村长，我实在饿得受不了了，我只能吃土，可我的孩子不行啊，他才十三岁，他也快没吃的了！”
“总不能……”
“总不能跟着我饿死吧。”
巨大的沉默充斥在杨树村口。
从村长被人围住后，茉莉就被奶奶带到了人群边缘，等有人想对村长动手时，更是直接被奶奶捂住了眼睛。
此时听见耳边突然沉默下来，有些茫然地挣了挣，却被奶奶捂得更紧。
她不由问系统：发生了什么吗？他们都走了吗？为什么没有声音呀。
系统不受茉莉的视线束缚，自然看得清楚发生了什么，它看着那人绝望的神色，忍不住叹息一声。
【看来你们杨树村并不是像之前看到的那样，还能撑很久。。】
什么？
【就是要有人饿死了。】
茉莉当然知道什么是死，严格来说她也算死过一回。
所以她忍不住微微睁圆了眼睛：是有人要枯萎了吗？
她困惑的声音清晰地传进系统的耳朵里。
只是因为没有吃的？
【只是因为没有吃的。】
茉莉来到这个世界才第三天，系统和奶奶把她护的很好，从来没让她受过饿。
同时她也没接触过那些真正要饿死的人，所以茉莉今天才算是真正直面灾年。
也是真正意识到，她来到这里的第一天，系统说的不吃饭就会饿死，意味着什么。
茉莉捏紧了小拳头，脸颊两边鼓起两个肉乎乎的肉球，声音依旧奶呼呼，说出的话也带着不符合实际的天真。
系统，茉莉可以帮帮他们吗？
【当然可以，只是你要想好，你只是一个人，没办法每个人都帮忙。】
她的几个小指头纠结地团在一起：那怎么办呀？
【你只需要帮助你看得见的人就好了嘛，至于其他的，你又不是神。】
小茉莉还是有些纠结，却被系统逐渐严肃的声音打断。
【茉莉，你只是一只小小的茉莉精，不要被泛滥的同情心圈住了！】
茉莉愣了一下，眨巴着眼睛，半晌才懵懂地答应下来。
系统这才恢复成平常的语气：【总之，你只需要每天认真做任务就好啦。】
茉莉和系统聊的入神，连奶奶什么时候松开的手也不清楚，等回过神，已经被奶奶抱回了家。
而奶奶也神思不属，额间的褶子凸出，似乎在为什么而烦扰。
茉莉忽然开口，声音一如往常的奶声奶气：“奶奶，我们家也没吃的了吗？”
时奶奶被她的声音唤醒，虽然不知道自家孙女为什么这么说，却还是认真回答。
“没有呀，我们家里的粮食还够茉莉吃很久很久呢。”
听到这话，小家伙却没有放松，反而严肃起来。
因为她想起村口那个男人说的，他把家里的吃的都留给了老人和孩子，以为奶奶也是这样。
茉莉顿时眼眶一红：“呜，奶奶你也要饿死了吗？”
时奶奶：？
时奶奶不知道她哪里来的结论，可看她哭的这样伤心，赶紧哄到：“不会的，奶奶怎么会饿死呢，我们家里的吃的不少呢。”
她见孙女还在哭，干脆把她抱进自家厨房里。
带着哭得打嗝的小家伙一起清点自家存粮。
“你看我们家还有这么多面粉、高粱和玉米呢……”
时奶奶一个个打开厨房里装着米面的陶缸，甚至把收的好好的白糖和鸡蛋都拿给她看了。
最后再从挎包里，拿出今天刚买的饼干，塞到小家伙的手里。
从看到拿着面粉开始，茉莉的哭声就慢慢小了起来，这会儿更是睁圆了红彤彤的眼眶，惊讶地拿着手里的饼干，说话都有些磕磕绊绊。
“我，我们家有…有这么多东西呀！”
“是呀，所以茉莉不用担心我们会饿肚子。”时奶奶嗓音慢悠悠，带着老年人都有沙哑。
小孩子不懂这些粮食能吃多久，听说不会饿肚子便松了口气。
“可…可是，奶奶刚刚不高兴。”
她戳了戳奶奶的眉头，那里的皮肤干瘪，微微拱起便是高高的褶皱，是茉莉不喜欢的痕迹。
时奶奶愣了下，半晌抱着孙女缓缓笑出另一道褶子。
“没事儿，奶奶没有不高兴，有囡囡在，奶奶一直都高兴。”
“那茉莉要一直陪着奶奶！”茉莉弯着一双大眼睛，声音里是小孩子才有的天真诚挚。
这一天茉莉睡得很早，晚上刚刚睡下，就喊着要去系统厨房。
她这么有动力，系统自然不会打击她，幸运的是，今天竟然又抽到了馒头。
虽然复杂，但好歹做过一次，应该不会再出现第一次的黑煤球，系统这样认真想着。
所以在茉莉做了比上次多了一倍量的馒头时，也没有阻止她。
结果就是，它看着小山似的黑馒头，无语凝噎。
对茉莉来说，馒头特别耗费体力，更何况她还做了这么多，所以系统也没强求让她做第二次。
第二天第三天，茉莉每天都是晚上做吃的，白天抽出一小段时间出去，给小六和杨虎他们送吃的。
当然，杨虎还是不肯收，都是两个跟班偷偷过来拿。
小六一开始也不肯收，他觉得自己一直这样吃茉莉的不好，但茉莉随着做人的时间越来越长，人也变得机灵不少。
总能找到理由让小六收下她的东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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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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