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锦御不必跪

华太傅虽任职太子太傅,却在医药方面也有所研究,那场瘟疫来势凶猛,华太傅下朝便见满街的尸身,当夜寝食难安,只想着为北辰调制出治疗瘟疫的汤药。

功夫不负有心人,父亲每日下朝便在府里研究那汤药,耗时半月之久才推向了京城。

可便是应了母亲那句话,树大易招风,有朝臣生了妒恨之心,竟是暗中使了阴招,将那虎狼药剂调错了分量,当场治死了宫中的内贵人。

瘟疫乃是多年的不治之症,若是想着根除瘟疫,便只可用虎狼之药试险。

两三成的把握被父亲碰上已是实属不易,分量如若再有些什么偏差,定然会让那喝下此等猛药之人当场惨死。

有那群有心之人在背地里使坏,内贵人的死便不是那般简单的事。

药剂被太医院的老太医们稍作微调后便推向了百姓,瘟疫得到了控制,可参父亲的折子越来越多。

三岁的华年还记着,只有一夜父亲被陛下召进了宫中,当夜便是一夜未归,母亲只得抱着她以泪洗面,惴惴不安。

她依偎在母亲怀中哭着睡着没一会,再睁眼便是被一群官兵撞开了门,母亲则是哭喊着不叫他们将父亲书房里的书籍带走。

父亲那般清流的文人医痴,平日待她与母亲再如何宽厚温和,也不许她们上前动那几本宝贝书。

而父亲曾经的宝贝书这些官兵粗鲁地敛到一起,争抢之间便撕碎了几页,将那淡蓝月白的封皮踩得脏污不堪。

小小的华年缩在母亲怀中,乖巧的没有哭闹,只是看着这几个官兵笑骂着将太傅府搬空。

依着她与母亲如何能上前阻拦,最终母亲跌坐在搬空的正厅哭的不能自已,唯有她伸出小小的手为母亲抹泪。

人们只说父亲犯了通敌叛国的大罪,可父亲那般人是当初为着医治北辰患了瘟疫的百姓,三天三夜除去上朝不出书房也是常有的事。

这般一心为国恨不得肝脑涂地的痴人,又如何会生了通敌叛国的心?

往事如烟,可瘟疫一事致使了整个太傅府家破人亡,江微澜无法释怀。

苏内监的一声试探的轻唤将她的思绪拉回,轻烟袅袅的往事就此散去。

“娘娘说得有理,”苏内监似是轻叹了一声,有几分感慨的道,“若不是当年有着华太傅制出了药方,如今哪里来的这般昌盛的北辰……”

江微澜眸色淡淡的看着眼前那身影,声音放的有些轻,又像是怕吵到谁:“敢如此怀念的,怕是只有苏内监你了。”

父亲于苏内监有旧,可谁人都知晓当初父亲的死另有隐情,确实无人敢将此事说出口。

朝堂政事如何能乱说,处死华太傅的圣旨是陛下写下的,若是质疑此事便与质疑当朝天子无异。

谁人又敢这般大胆,便是为着这一定局得罪了陛下,几个脑袋都是不够砍的。

当年瘟疫一事传出宫之时便变了味,此药方不能是犯了大罪的华太傅所制,此大功亦是不能抵那莫须有的通敌叛国之罪。

陛下听信了奸臣之言,便是下定了要将华太傅置于死地的心思,此事便无人敢再提。

苏内监唉声叹了口气,朝着她拜了拜:“娘娘宅心仁厚,奴才方失态说出此等话,娘娘莫要放在心上。”

“宫中还需慎言,此话说与本宫听,本宫只当你怀念同华太傅的旧情,对此既往不咎,可若是被别人是听着,有心之人在此事上做了文章,苏内监的小命怕是难保。”江微澜的语调似是带了些笑意。

也罢,能笑着说出这等打打杀杀之言的女子,天下恐也只有皇后娘娘一人了。

“奴才谨遵娘娘的话。”苏内监复又跪地,伏着身子又是那谦卑的模样。

江微澜一颗颗的拨着那佛珠,单手按了按有些酸胀的额角:“江南如今算得上饥馑连天,良田春种都被这场涝灾冲毁,又是青黄不接的春日,还是将粮草运往江南,到时为灾民施粥。”

身旁的鸳禾见着她有几分不适,上手将她口述的话一一写下。

隔着薄纱还能瞧得清内殿那盏烛火微闪,屏风后的女子许是昨夜劳累的很了,如今只手轻抚着额头还在看着那小山般的折子。

“至于江南百姓如今住处都被冲毁,满街都是有待烧毁的尸身,便派一支南阳军前去疏散,将百姓带去周边的州与县,那些知州县令应该知晓该如何做。”江微澜按捺住一丝倦意,继续道。

苏内监应道:“奴才都记下了,娘娘放心便是,娘娘如今倦了,奴才先行退下……”

江微澜拿过桌案上那枚小金剪,将烛台上那有些微弱的烛光裁去几分。

“本宫昨日瞧着江南拨款一事有些不大对,分明前些年为江南拨了修建石桥的银两,那笔银两定然是绰绰有余的,江南知州又如何会说倒贴不少银两,想来那桥与堤坝也是偷工减料。”

苏内监无奈的摇了摇头:“娘娘,派银两下去几经转手,朝廷那边定也是心照不宣的克扣些许才往下派,这般兜兜转转,如何能足量的到了江南知州的手里,又能有多少真正用在百姓身上。”

官官相护的敛财她不是没见过,可国之危难,这帮蠢货竟然仍这般不知轻重。

“此事便照着本宫说的做。”江微澜眸色愈发暗沉,如这浓浓的夜色一般化不开。

苏内监接过鸳禾递来的那张羊皮纸,看清角落里那枚大大的凤印后,朝着屏风行了一礼便转身离去。

阴雨天总是让人觉着过了许多时辰,如今困意来的也早,天色亦是早已暗了下来,今夜无风,却仍是不见星月。

“锦御为何还没来?”江微澜将那一绺不慎从发带出滑落的发丝轻轻别在耳后,放下了那只被暖的温热的御笔。

尚衣局有许多现成的衣料,但凡是宫中的贵人都给备着成衣,如何会耽误这么长时间。

鸳禾见着她没有再看下去的意思,上前为她松快着肩:“七殿下方进了椒房殿的门,盈桐与殿下说您正跟内监商谈着政事,殿下便回了偏殿等着您传唤。”

“方进殿?”江微澜阖着眸子仰头的动作一顿,睁开一些眸子侧眼看着她。

鸳禾撇了撇嘴:“明明是陛下的亲生骨肉,如今竟是宫中谁都能上来踩一脚的,尚衣局压根不知晓七皇子如今身量几何,更莫要说是成衣了,都是裕德叫他们现量的。”

若是这般说,也难怪次次见他都是那一身不合身的衣袍。

没有生母的皇子不得父皇的重视,说是宫中的主子,实则过得还没娘娘身边的宫女们好。

江微澜眸色微沉,却没再说些什么。

椒房殿侧殿虽是主儿们不常去的地方,却仍是被宫人们打理的井井有条。

如今殿内还烧着极暖的地龙,外出所染的满身寒意瞬间被殿内的暖意所拂去,叫人只想留在这处不再动弹。

今日见着椒房殿的裕德与他一同前来,一改往日对他那副爱答不理的模样。便是极为谄媚的上前为他量着身子。

凌锦御垂下了眸子,只将腰间那枚狼牙坠子轻轻握在手中。

他先前曾想过,若是母亲没有那般早的撒手人寰,如今他的日子会不会好过些。

如今见着皇后娘娘他反倒豁达了些。

或许本就是这般不尽人意,小娘娘如今还是正好的年纪便入了宫。

可父皇还是卧病在床,太医院那边成日里汤药伺候,怕是小娘娘这朵娇花就要枯死在宫中。

他与小娘娘本就是一类人,都是这般的不幸。

凌锦御看着手心中静静躺着闪烁微光的狼牙坠出神,就听门口传来小母后的声音:“尚衣局的掌事不尽心,这位子可不缺人,若是不愿意干换了人便是……”

“奴婢知晓,明日便派人去提点提点黄主管。”盈桐应声答道。

凌锦御看着那身披着薄氅的身影,正欲起身跪下,便被江微澜叫住:“锦御往后不必跪来跪去了,好生坐下便是。”

凌锦御身子微僵,他最是知晓自己如何卑贱的。

可母后说,往后不必再被那些内贵人所欺负,也不必像个她们随手使唤的奴才般跪来跪去,他是嫡出皇子,只跪母后一人。

“母后的教诲,儿臣谨记于心。”凌锦御那双墨绿的眸子映着烛光晦暗不明。

看着这块成色极好晶莹剔透的玉,江微澜却是在想,这玉究竟其里是不是被吃人的宫中熏染成了墨色。

江微澜细细打量着眼前这玉质金相的少年,他肩头带着少年人独有的单薄,却如一株刚抽出枝芽的嫩竹。

嫩竹的枝芽上还带着剔透的水珠,正是因着这场春雨努力向上窜长着。

不论是出于对他的共情,还是因着他有华家的狼牙坠,’江微澜都莫名的想同他走得近一些。

伴随着几阵悠长沉闷的钟声响起,殿外慌乱的脚步声传来,裕德尖细的声音由远及近:“娘娘,启禀娘娘,大事不好了……”

江微澜平淡无波的眼眸中难得带了几分不悦,手中的手钏也没有了动作:“何事这般匆匆忙忙?”

“娘娘,皇上驾崩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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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锦御不必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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