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匣剑帷灯

芝月听了,把散落下来挡眼的头发拢在了耳后。

“是不是内圈刻了‘嘉’字,外圈八粒宝石,每一粒都不相同,最好的那一粒是碧玺的哪一个?”

她热心回忆,乐意帮忙的样子叫殷扶雪有些错愕,她分明是来问罪的不是吗?这两年,她和大姐总是丢东丢西,先前还不在意,但近日春景将近,京城的各样宴会又要此起彼伏的开起来,她要把喜欢的都穿戴上身,今夜打了落更,她又去翻多宝格,好几样去岁还爱不释手的首饰,今年再看,就消失不见了。

“你把我的手镯样式记得这么清楚,可见觊觎不是一天两天了。赶紧拿出来,我就不告诉外祖母。”殷扶雪语带威胁,板着脸把手伸出来,摊开在芝月的眼前,“拿出来啊!”

芝月拍了拍二姐姐的手,又在手心里摩挲了一下,殷扶雪叫她这温柔的抚摸给摸愣住了,再抬眼,芝月的眼睛红了一圈,委屈又可怜的样子,令她像一朵被打湿了的茉莉花片。

“二姐姐心好,回回邀我做客,却回回丢东西,瓜田李下的我说不清楚,二姐姐若真认定了是我,那就派人在这里好好搜捡下,也看看从前丢的那些在不在。”

她坦荡荡地敞开了胸怀,换了旁人怕是会心生歉疚,偏偏殷扶雪被娇宠惯了,她早就认定了芝月是小偷,又见她这副柔弱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招手叫两个贴身的丫鬟进来。

“那就好好搜一搜,也别冤枉了三妹妹。”

殷扶雪的丫鬟随主人,神情倨傲地进来,堂屋、卧房,枕头下、箱笼里,连挂着的衣裳、摆着的绣鞋,都仔细搜了一番。

带着审判的怒气来搜检,自然少不了摔摔打打,玉李看着被翻的乱七八糟的屋子,心里的屈辱感不由地向上升,免不得出声道:“你们手脚轻些,都是一个园子里的姊妹,不至于这么粗鲁。”

其中一个丫鬟叫惜芳的,一个冷眼砸过来,讥嘲道:“世上的花还分三六九等,乡下的野花同京师的牡丹哪能相提并论?叫咱们手脚放轻,也得先叫你们家姑娘手脚放干净才行啊。”

琼芳虽然是向着玉李小声说的,可屋舍不大,屋外人也能听得清楚,都说仆随主人,琼芳说的何尝不是殷扶雪的心声,她听了也只是讥嘲一笑,意味深长地看着芝月。

“三妹妹屋子里的气味,不似平常用的熏香,我闻着,怎么像正屋熏衣用的?妹妹不会又觉得我娘从宫中得来的香丸好,偷偷拿了一两颗吧。”

芝月无可奈何地吐了一口气。

殷扶雪的两个丫鬟没搜检出什么来,悻悻地走出来,站在殷扶雪的面前回话:“姑娘,该叫吴妈妈来的,奴婢们没心眼,对付不了经验老道的熟手。”

这样公然地挑衅叫人听了刺耳,玉李第一个跳起来,指着琼芳斥道:“什么人来都没用!没搜出来你都说怪话,若真搜出来了,咱们还不得被你们骂上天去?怎么着,搜也搜了,检也检了,如今怎么说?该不该向我家姑娘陪不是?”

惜芳理亏,眼神却不躲闪,看向殷扶雪。

殷扶雪自然为她撑腰,讥嘲一笑,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芝月,再指了指玉李,“也怪我打草惊蛇。打落更前,我的丫头分明瞧见你急匆匆地从争春园门口跑过,指不定是替你家姑娘藏金子去了。罢了罢了,也怪我没心眼儿,径直来了,没想到偷儿会转移赃物这一层。”

玉李无端被指责,气的眼泪掉下来,芝月把玉李扯到了自己的身后,看着殷扶雪,眉梢眼角全是倦意。

“无凭无据的,二姐姐若是执意觉得我行偷窃之事,还是告到外祖母那里去吧,三天两头这么来折腾,任谁都受不了。要是姐姐心里还不平,就告到官府去,也叫外人来断一断。”

殷扶雪眼皮一跳,拿帕子掩住了口唇,也遮住了她心里的一丝慌乱。

“大姐姐心宽,不同你计较,我却不一样,必要把你的狐狸尾巴揪出来。外祖母那里明早请安我就去告,莫非还能放过你?”

她同大姐姐、四妹妹三人一母同胞,私下里研判过无数回,早就认定了芝月是偷儿,任凭芝月怎么分辨,都辩不过她们的成见。

许是夜深了,不知道从哪个方向传来了一声惨厉的鸦叫,叫的人头发发麻,殷扶雪吓得一哆嗦,惜芳赶忙扶住了她,附上了殷扶雪的耳朵,用极小的声音说道,“姑娘,那边又在杀人!”

殷扶雪回过神来,默认了惜芳的话,转身一言不发地走出了正屋,她的丫鬟跟在后头,很快就走出了芝月的院子。

芝月站了起身,扶着屋门往四方天上一看,一群老鸹掀着黑翅往北的方向飞,渐渐就看不见了。

玉李在院子里气的跺脚,向着门外啐了一口,“汤罐里笃鸭独出张嘴!痴头怪脑!”

她走过来托着自家姑娘的手肘回了屋子,嘴巴里兀自还在嘟哝,“姑娘就是好性儿,任着她欺负,想当初大姑奶奶还在的时候,家里头谁敢这么跟咱们说话?”

芝月知道她心里有气,摸摸她的小手,给她顺了顺毛,“别气,吃亏未尝不是福气。”

玉李就叹了一口气,服侍着姑娘上了床歇息,自己则把屋子简单归置了一下,也在小榻上睡了。

打四更的时候,芝月从床榻上起身,小心翼翼地掠过玉李的小榻,玉李睡的迷迷瞪瞪的,翻了个身继续睡,嘴里还嘀咕着什么,芝月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背,就着青窗外青莹莹的光,出了门绕到了屋后。

女儿家的脚步轻,像一道轻烟似的,飘到了屋后的院墙西角,那里种了一棵西府海棠,这时候才二月,树上的花苞要开不开的,反而有种含蓄之美。

拨开海棠花枝,芝月矮身钻了进去,跪伏在树下开始刨坑,树下的土松软,不过三五息就被刨开了,里头露出一只紫檀木盒。

她看着这只木盒,安静地想了一会儿,到末了也没有打开,而是捧了土开始重新掩埋,就在树下快要恢复原状的时候,忽然院墙外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

芝月不由地把自己缩了起来,后颈冰冰凉的——干坏事的时候,最怕有莫名其妙的响动。

这些脚步声在她所在的院墙外停下了,有热气越墙而入,芝月不敢动,眼睛偷偷瞄一眼,火光把半个夜天都照亮了。

有人骑马而过,呼号着,“诏狱办案,闭门关窗——”

深夜的街巷里,旋即有纷纷的落窗声,想是又知趣又害怕。

芝月静定着,一时才从眼前的院墙上找到了一处松动,从狭小的缝隙望出去。

孔洞之外,四更的残月被黑云吞没,一个身着囚服的男子跪倒在地,披头散发,赤足上挂着镣铐,浑身血迹斑驳,像是刚遭受过严刑拷打。

此人向着火光来处不断地作揖,哆嗦着喊着缇帅饶命,“全是扈玉成的计谋,他将我劫出来再抛下我不管,好叫缇帅一箭射穿了我,叫我口不能言,来当他的替死鬼……”

夜天如生铁,像个倒扣在狭长巷子上空的青壳,几声嘶鸣过后,有人从青壳的边界骑马而来,不疾不徐地近前。

芝月感受到了院墙外的寂静,马蹄声哒、哒、每一声响,都仿佛催命的钟。

她的视线受限,看不到那马上人的样子。

同马上人的姿态相比,人犯惊惧的原地发抖,许是觉得自己命不久矣,他又喊了起来,“缇帅明鉴,除扈玉成以外,指使小人的,还有废——”

他的话没有说完,伴随着簌簌的箭矢离弦的声音,他突然捂住喉咙向后仰倒,正跌坐在芝月所在的院墙外,

芝月吓得抱头,不敢再看。

也不知过了多久,街巷忽然就暗了下来,缇骑离场,火光骤然熄灭,芝月听见院墙外有拖拽重物的声音,渐渐远去。

夜更深了。

V前随榜,下章更新时间10月15日早晨八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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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匣剑帷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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