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 7 章

听了半天,亓深雪才勉强理清一点状况。

——这人不是来结亲的,是来认亲的。

亓深雪松口气的同时,一时不知道该是先震惊“舅舅”,还是先震惊他就是“朔北将军”。还是更该震惊——他负心薄幸睡完企图拿钱打发掉,结果却被对方找上门来的人,是自己失散多年的舅舅。

“我可真会睡,随便睡个男的,都能睡成自己舅舅。”亓深雪郁闷地想,“不是,老爷子什么时候认了个这么大的儿子啊……”

亓老爷子看大孙子在发呆,责备地瞪了他一眼:“愣着干什么,没规没矩的,叫人。”

亓深雪整个人都是蒙的,尴尬得指尖微微蜷了起来。

这场面让他不禁想起小时候,每逢过年,周尚书家的小孙子周才瑾,就会被抓到前厅,表演当场倒背《幼学琼林》,并将全场二十几个平日根本不怎么往来的亲戚一一认过去。

因为亓府人丁不兴,没有这么些亲戚,亓深雪还庆幸过自己不用遭此大难。

没想到,这么大了,会凭空冒出个舅舅来。

而且对这个舅舅……何止是没规矩,他都大逆不道地“冒犯”过了。

在床上,下了药的,那种冒犯。

不知道如果老爷子知道了,是会先打死他,还是先打死这个舅舅。

他看了卫骞一眼,指望卫骞能客气客气,结果卫骞却垂着眼不说话。

亓深雪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揣测这人究竟是不是认出他来才故意找他难堪,但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因为亓老爷子连环夺命催促,他躲不过去了,才咬着下唇,极不情愿的飞快咕哝了一声。

声音含糊的像是黏成了一块。

“……舅舅。”

卫骞同时感到掌心被人抠了抠,圆润指甲压-在自己掌肉上,压出了几个弯月形状的白印。

他余光扫过,发现他的这位小外甥耳根都是红的,若是地上有缝,只怕现在就已经钻进去了。

卫骞看着他的耳尖,不由想起了他婴儿时的模样,也是这样,一着急耳朵就会红。

要知道,体会小婴儿那些哇哇大叫实在太难了,卫骞都是通过看耳朵来分辨他是真的饿了、渴了、生病难受了,还是单纯的只是精神充沛、胡乱闹腾。

原来哪怕长大了,这点也不会变。

小外甥手指很凉,像一块冰润莹白的玉,陷在自己掌心。因为放得久了,就渐渐染上了自己的热度,没什么血色的指尖慢慢泛起了好看的粉红色。

卫骞这舅舅很不称职。

当年他离开亓府的时候,亓深雪还只是个襁褓中的孩子,一眨眼就长成了这般清丽白净的少年。

他失神答应了一声:“嗯。”

亓深雪默默剜了他一眼,我真叫你也真好意思应啊。

上次床笫混乱,逃得匆忙,没太敢仔细看男人的样貌。此时天色尚好,卫骞穿戴整齐,堂外的薄薄日光投在他身上,越发显得他挺俊英武,身形板正如松,远远看去颇具威严。

与那晚粗野狂莽的样子判若两人。

人果然不可貌相。

有的人穿着衣服是衣冠禽兽,脱了衣服,只剩禽兽。

亓深雪觉得腿根好疼。

亓老爷子见舅甥俩不说话,热衷于让两人热络起来,乐呵呵地道:“骞儿,你还记不记得那回,小阿雪哭闹得厉害,奶娘临时告假了半日不在府上,你就抱着他哄啊哄……等下午奶娘回来了一看,你猜你俩怎么睡着的?”

卫骞抬起眼来。

亓深雪预感接下来不是什么好话,只是没想到会那么离谱。

亓老爷子哈哈大笑:“这小子饿坏了把你当成奶娘,正吃奶呢,咬得那叫一个紧,拽都拽不下来!”

“……”窒息,别说了。

亓深雪感觉鞋底子都要被自己抠烂了。

卫骞虎口也要被他掐烂了,少年瞧着瘦瘦薄薄的,手指软软的很好握,指甲也修剪得很圆,怎么掐人就这么疼……简直和那晚落跑的小野猫有的一比了。

但随即卫骞就遏制住了自己的念头。

太荒唐了,他怎么能将这干干净净的小少爷与那小野猫混为一谈呢?

卫骞视线又落在亓深雪的玉佩上,玉佩一瞧就是上好的水头,下面缀着数颗饱满莹白万里挑一的大珍珠,浑圆的小玉佩上面刻了一只跪眠小羊,是因为亓深雪属羊。

他随即想到藏在自己怀中的荷包,也是绣的小羊,那岂不是说,那晚与他……的人,年纪才与亓深雪一般大?!他不敢再顺着想下去,这简直是一种亵渎。

可是……这也太小了。

卫骞更觉烦躁。

正在胡思乱想,直到亓松泉唤了一声,他才胡乱应道:“嗯,想起来了。”

其实若非老爷子提起,卫骞根本记不清了。那时候他也还年少,在照料小亓深雪这件事上能力属实有限,偶尔旁人实在忙不过来了,他才勉为其难地照看些许。

他与亓府的关系,怎么说呢,有些微妙。

因为他并不是亓松泉的亲子。

只是当年卫家夫妻拼死救了亓府小姐亓雁一命,留下了三岁的孩子无人照看。亓雁瞧他可怜,便接他回府以姐弟相待。后来亓家为报恩,干脆将他收为养子。

但卫骞在亓府的身份很尴尬,主子不像主子,仆从不像仆从。

后来亓雁产后病弱而亡,卫骞不愿面对这件事,这才下定决心离开亓府,去朔北闯一闯。

他是亓松泉义子这件事未曾大肆宣扬,本来知道的人就不多。卫骞不愿受亓家荫庇,进了朔北军后就改回了卫姓,过去的事只字未提,就这样一步一步从少年兵杀成了将军,凭着赫赫战功威震一方。

加之亓相身份煊赫,卫骞身为边疆之将,手握大军,就更需要与他避嫌。日子久了,如今就连京中也鲜少有人还记得,亓府曾有个义子。

时间一晃而过,竟都已经十八年了。

但哪怕他杀敌无数,砍过的敌军头颅串起来能绕着京城一圈,也还是会有害怕见到的人,比如……

亓深雪。

卫骞其实一直觉得,他是亏欠这孩子的。

亓相有多忙、亓府有多空旷他是知道的,没有了爱笑爱闹的亓雁,亓府像是一座精致的牢笼。外表看着繁华惹人羡艳,其实身居其中,想找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他明明知道,还是丢下了这个才失去娘亲的孩子,远赴朔北。

走的时候,亓深雪才六个月大,软软小小的,趴在自己怀里哭得厉害,也像一只可怜的小羔羊。

卫骞又看了一眼身侧的人。

不过少年和他想象中不太一样。倒是养的一身贵气,眉眼五官颇有几分亓雁的影子,但性情却大相径庭。亓雁热烈、鲜活,大胆豪爽,永远耀眼夺目,像迎阳花。

但亓深雪好像……既冷淡又骄纵,他生得一双桃花眼,合该很招人喜爱的,却因丧气地垂着而显得细长懒散。

好像做什么都提不起劲儿来,连生气和尴尬都闷闷的。

卫骞曾经养过的一盆兰花,那花儿折磨了他大半年,干了不行湿了不行,热了不行冷了不行,晒了不行,阴了也不行,见不了风、淋不了雨,土要极细的红土,水要清澈的山泉,还动不动就要死给你看。

伺候了大半年,才勉强开一朵又清又素的三瓣小花。

因为花蕊是金黄色,像是美人颊边垂落的金流苏,所以叫“金美人”。

那花儿的颜色也就跟此刻亓深雪的脸似的,很白,但不是凝脂般的粉白,而是略透着一些冷,有种清冷的透明感。

……他若是簪金,应当也很好看。

早知道会见小外甥,他应当先带点见面礼的。

卫骞正想着金簪子的事儿,没防备,突然被拽得踉跄一下,肋骨磕在木椅扶手上,疼得屏了一口气。

亓深雪因为亓老爷子说的小时候的那些丑事,局促之下,把手里东西当成了某种泄愤的工具。在他扭过身子去与亓松泉争辩时,一下子就把卫骞的胳膊也拽了过去。

卫骞:“……”

亓深雪听到一声闷哼,回头看了看。

卫骞以眼神向下示意。

亓深雪低头,这才发现自己攥的是他的手,都给人家攥红了。他骤然反应过来,嚯地松开,两只手都缩回去抱在胸-前,椅子腿在地上拖出“擦”的一声刺耳响声,倏的一下就离了他八丈远,浑身警惕像炸毛的猫。

不过片刻,那只在卫骞手中才暖得泛出些红意的指尖,很快就又褪成了一片冷白。

卫骞手心一下子空了,他捻了捻指腹残留的温润质感,无端有些遗憾。

明明还是婴儿的时候,是很喜欢他抱的。

此时卫骞再没眼色,也感觉到了亓深雪对他的莫名敌意,但他却不知这敌意从何而来。

他一时间又冒出几分后悔,早知道,或许当初,至少应该等到小外甥会叫人了再走的。至少现在孩子大了,虽然没了知心的娘亲,好歹还能有个谈心的老舅。

胡思乱想之际,有家仆近前来,低声问亓老爷子:“老爷,快到晚饭时辰了。”

亓深雪一听,眼睛顿时一亮。

他巴不得卫骞赶紧走,又不好表现得过于明显,见卫骞捋了捋袖口,像是要起身,便立即殷切地寒暄道:“舅舅这就走了,不留下来吃顿饭了?”

卫骞手一顿:……?

其实并没有要走,只是起身倒杯茶。

正常人听到这话,就该明白这是送客的说辞。

卫骞也明白。

他目光落在亓深雪脸上,看小外甥一副雀雀欲试的神色,眼睛亮的像是镶了钻,就差没把“好走不送”四个大字写在脸上了。

虽然他确实在朔北野惯了,真不知道该如何与人“亲如一家”地吃饭聊天,更不提这一家子的关系都很尴尬……若是有可能,他是当真不愿留下吃饭。

但军饷一事尚未着落,卫骞必不可能为了一个胡闹任性的小外甥,而搁置边疆几十万大军的口粮银钱。

卫骞整了整衣服,将抬起的半个屁股落了回去:“晚辈确实饿了,那就叨扰亓相和……外甥了。”

他朝亓深雪露出一个自以为和善的笑容。

“……”亓深雪一怔,许是卫骞眉眼生的凌厉,这个笑容不仅没让他觉得亲切和蔼,反而还品出几分阴冷来,于是得意的小嘴角瞬间就垮了下来。

亓深雪深吸一口气,继续暗示:“舅舅,我家饭少。”

卫骞坦然:“没事,舅舅吃的不多,一勺就行。”

亓深雪皮笑肉不笑,再接再厉:“我、我家吃素。”

卫骞含笑:“无妨,舅舅最近礼佛,不杀生。”

亓深雪:“…………”

我想杀生。

雪雪(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完了,我睡了我舅舅。他还要留下来吃饭。

卫骞:嗯,干舅舅,白天晚上都很干的那种舅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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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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