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城的冬季很少下雪,却不想启程的前一晚,洋洋洒洒的大雪下了一整夜,天亮时,都有些白得晃眼
晏保宁站在府门前,整个人包裹得严严实实,斗篷领口一圈蓬松的兔毛随着寒风轻轻颤动
“阿娘,眼泪流出来会变成冰柱的”晏保宁说话时呼出的白气氤氲
“小没良心的”季云罗眼眶通红,紧握着晏保宁的手,晏峥绷着脸陪在她身旁
“保宁,此去路途遥远,照顾好自己”晏峥声音沙哑“洁洲条件不比都城,你要尽快适应,安置好了要常来信”
晏保宁感受到雪花落在脸上冰凉的触感,她第一次对离别有了实感“知道了,阿爹阿娘不必担心,希望我能早些回来”
她是个胆小鬼,真正要独自去面对选择时,却有了退却的胆小心态
“姑娘,雪又开始下了”青枝撑起油纸伞
“你确定要和我同去吗”晏保宁不知是第几遍问青枝
“姑娘再问,我要生气了”青枝只将伞塞到晏保宁手中,气呼呼地上了马车
“青枝照顾你,我也放心”季云罗抚去她肩头抖落的薄雪
“阿爹阿娘照顾好自己,我出发了”害怕眼泪不争气流下来,晏保宁转身上了马车,车轮碾过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出城的石板路只留下两道车辙,但很快又被新雪覆盖
“阿姐,只能送你到这儿了”到了官道的路口,晏怀竹驻立在马车窗边
“恩,回去吧”晏保宁探出脑袋
“注意安全,若是想回来便写信,我来接你”晏怀竹拍了拍晏保宁毛茸茸的脑袋
“我会堂堂正正回来的”晏保宁扬起下巴,不认可他的话
“好,相信你,我们在家等你”
马车缓缓驶离,晏保宁招手告别,看着窗外不断变化的雪景,仿佛这场大雪是老天为她践行的礼物,她的生活也将在雪化后焕然一新
从畅通无阻的街道变成一片片一望无际的丘陵沟壑,越往西走寒风越凌冽,刮在脸上生疼,已经离开都城半月,再有几日就要到洁洲境内了
“姑娘,我们还要多久才到啊”青枝将热腾腾的烤红薯放到晏保宁的手心,早上出了镇甸后没能找到中午歇脚的地方,只能找了个林子,简单对付下午饭
“应该快了”晏保宁掰开一半放在她手心
“小姐,刚刚路过市集,小六买了些羊奶,这会正暖和,要尝一口吗”车夫是晏峥惯用好手,但怕晏保宁瞧不上这些粗鄙之物
她扬起嘴角,轻点头,车夫高兴的将温好的羊奶递给她,奇怪得是,和在家喝的不同,入口多了浓稠甘甜
“好喝吗”车夫期待地看着她
“很好喝”晏保宁捧起,一小口一小口抿了起来
车夫也打开了话匣子“我当年还没到在晏家赶车时,做的是镖局生意,经常往来都城和西北各地,洁洲民风淳朴,小姐尽可放心”
晏保宁没想到自家车夫以前是个运镖师,来了好奇“那为何不再运镖”
车夫仰头喝光羊奶,似是遗憾道“西北盛产宝石铜矿,当年我们靠运送来往宝石收些利钱,只是后来西北王不再让西北管辖地界的镖局与都城有来往的生意,我们这些人都没了活计,再者当镖师时得罪的人也不少,我不干之后有仇家来寻,打断我一条小腿,还好当时老爷路过,及时救下我的命,甚至让我去府上当车夫,给了我一条生路”
晏保宁是注意到他腿脚不便,不成想背后的原因是这样,她明白晏峥也是想他来往西北都城多年,熟悉路途,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早就过去的事儿,没什么大不了,有三两日的功夫就到洁洲了,小姐再坚持一下”他起身拍了拍土,招呼旁边的人收拾赶路
晏保宁等到他们准备差不多,不紧不慢地回到马车,这几日她明显感受到与都城的繁华不同,靠近西北管辖地界的城镇分布松散,百姓也不似都城那般住得密集
“姑娘,我们晚上能到官驿嘛”这几日差不多到了深夜才能到达官驿,青枝十分担心
“别怕,不会有危险的”晏保宁安慰道
“也不知道那五皇子人怎么样,住得地方能不能行,吃的东西合不合姑娘胃口,若是不好,姑娘立刻跟着车夫他们回去,不在这里受苦”青枝自从启程以来,看着晏保宁和他们同吃同住,有时甚至风餐露宿,心里难受得紧
“好不好都不要紧,青枝,到了洁洲,我们要尽快适应新环境,衣食住行你也不可再和晏府的生活对比”
“知道了”撇着嘴应下,她是可以,可她家姑娘从小没吃过什么苦,没有条件也要创造条件,到了地方她要好好为姑娘以后的生活做准备
临近徬晚,他们抵达了到洁洲前最后一处官驿,有一位身穿细鳞甲的兵士等在驿站门口,似乎专程在等他们一行人
“奉大人之命,末将来迎晏姑娘”
晏保宁走近看清来人,她一向记性很好,这个人是那晚引她去马车的人
“起来吧”
向明作揖起身,听女子悠悠问询“官职,姓名”
“洁洲百户,向明”
“那和越瑾的官差不多大”晏保宁似笑非笑
“臣不敢”向明急忙抱拳,他自然也知道眼前这位姑娘和主子是认识的,也知道上次两人不欢而散,紧接着说道“洁洲城周围最近有不少流寇,大人交代,明日姑娘先换快马直接入城,至于马车上的东西之后会派人看送进城”
晏保宁蹙眉,看来洁洲城外应是极其不安全“为何有这么多流寇”
“云城与曳城起了冲突,朝廷下旨断了云城周围几座城池与西北王管辖地界的互贸,北边游猎为生的胡人趁机在这几座城池外打劫,捞些好处,局势尚不稳定,晏姑娘越早进城越好”向明没有一丝隐瞒
西北王割据一方,狼子野心,早就是武帝心中的一根刺,早晚拔之而后快,说不好哪日开战,洁洲难免战火纷飞
“我知道了,你的兵士何时到”晏保宁严肃问道
“他们今夜子时必到”向明思索片刻,给出一个准确答案
“和你的人马交接后,都城派来护送我的人也不必进城了,待会儿我会吩咐他们即刻回都城,我只带了一名侍女,待我拿些重要物品,天亮后便出发吧”晏保宁快速安排下去
向明本以为要废些口舌劝这位世家小姐舍弃马车进城,不想她答应地如此爽快,立马应声“是”后,前去后院清点晏保宁带来的行李
没等到晨光熹微,晏保宁收拾好行囊整装待发
“晏姑娘,你的侍女只能和马车一起进城了”向明不好意思道
“为何”
“子时来得人以为只你一人进城,带了一匹快马”他摸了摸后脑勺“不过姑娘放心,等送你进城后,我立刻返回来,保证将她安然无恙到你身边”
晏保宁有些不满,但还是同意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选择相信这个人
“出发吧”将小包袱挂在马鞍一旁,晏保宁利落的翻身上马,紧跟着向明朝洁洲方向奔去
冰冷的风从斗篷的四处钻进,晏保宁攥紧缰绳的手早已失去知觉,她甚至幻听到膝盖吱嘎地声响
“晏姑娘,小心”向明呼喊在风中碎成了两半
粗犷呼喊声从远处传来,胡人如同狼群追赶猎物的兴奋在耳旁闪过的风中忽远忽近
心脏咚咚地跳,感觉已经到了嗓子眼儿,可见不能轻易假设,昨晚正说着胡人的猖獗,此刻这些人就在他们身后追,她的小命也提溜在这一匹马上
“晏姑娘,再加快些,快到城门口了”向明没想到这些胡人如此猖狂,竟提前设了埋伏,只能让晏保宁的马跑在自己前面,手放在腰间的刀柄上,若是发生意外也能拖延一点时间
晏保宁下意识将身体贴近马背,夹紧马腹,拼命加快策马,不知何时咬破了嘴唇,铁锈味充斥整个口腔,痛感伴随着清醒,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控制着马匹
“围住他们,到手的肥羊,别让他们跑了”蹄声如雷,胡人的叫喊声越来越近,带着嗜血的兴奋
晏保宁死死咬唇,不敢回头,只盯着眼前越来越近的城门,她能看到城门打开了一道缝,所有的意识都集中在一点
三十...二十...十丈,晏保宁几乎是连人带马撞进了那道缝隙,听到城门传来一声闷响,她浑身脱力,用最后一丝力气让马停了下来
向明下马朝着晏保宁奔去,守门的士兵慌忙扶住颤颤巍巍下马的晏保宁
“末将失策,让姑娘受惊了”向明额头冒着冷汗,单膝请罪,不敢抬头看此刻放开士兵搀扶瘫坐在地上的女子
晏保宁慌神,睁着迷离湿漉漉的眼睛放空的看向前方,苍白的脸上不知何时沾了泥土,紧致的发髻被风吹起炸起一小撮,刚好在耳边显得格外倔强,但她自己浑然不觉
向明是越瑾身边近卫,士兵们不敢贸然上去,只能将两人围在人组成的圈子里,定定地站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晏保宁终于动了动手指,怕了拍自己僵硬的脸,还活着,真好
“大人来了”围成一个圆的士兵主动让出一条道
晏保宁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去,人群尽头一个身着石青色官服的男人策马而来,逆着光,看不清脸上的神情,但他一步一步,步伐稳健地朝她走来
四目相对的刹那,她突然扯动嘴角,露出一个得体,发自内心的微笑
“好久不见啊,越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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