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保宁也蹲了下来,头撑在两膝之间,将河灯轻轻推入水中
水流泛起的涟漪像是感知得到方向,推着被字迹所遮显得不太亮堂的花灯渐渐追上他的灯,越瑾在她毛茸茸的脑袋后低声道“你的条件呢”
“要你发誓,护晏家一世平安”
“好”
几乎是下意识地答应,越瑾的语气满是笃定,就像当年还是孩童的他即使哭得哽咽难言,还是抹去眼泪答应说好
“合作愉快”晏保宁轻快起身,仰着脸,眼底尽被亮闪闪的光所包裹
新的一年终于还是在新生的期盼中来临,晏保宁自从挑明和越瑾的合作关系后心情十分舒畅,热火朝天地积极准备如何开展学堂教学,偶尔指使当惯暗卫的向生来到明处,帮着她来往学堂搬运椅凳
等忙完这些,静等开春之时,将与越瑾合作第一步也提上日程,她要细细捋清皇家秘辛,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那张纸...”在樟木箱里翻找存放宫里捡放碎纸的匣子,晏保宁不禁咋舌,自从太后寿宴捡到那可疑宫女遗落的碎纸起,她便和各种各样的信结下不解之缘
越瑾四岁,元武二十二年,越嫣一出生,姜皇后便撒手人寰,倘若事情的真相与大众所知出入甚大,那么姜皇后的死因绝不是简单的后宫斗争
从箱底扒拉出木匣,皱褶的纸张静静被压在最下,走到书桌前,几乎趴在桌上仔细打量上头每一个字迹,既然她已经笃定当时那片缁色衣角的主人是越瑾,那么这张纸的内容与姜皇后定有关联,但涂涂改改几乎拼凑不出全貌的字迹还是令她挫败
提笔准备向晏怀竹回信,她必须要问清楚当时烧掉刘阿姝寄回家的那封信究竟是什么,这是她唯一能抓住的线索
清脆的敲门声响起,晏保宁赶忙拿起手边的书将那张纸掩住
“进”上次被撞坏的木门换了新的,凑近还能闻到淡淡的木香,敲门声也格外清脆
越瑾进门便看到晏保宁未挽起的青丝如瀑般垂落在肩头,有几缕扫过桌上月白的宣纸,如墨梅般绽开垂落,屋里炭火烧得很暖,晏保宁只披着一件湖蓝色薄外衫,他无措地移开视线
“明日的书简都准备好了?”
上元节过后越瑾令手下在城中各处张贴告示,让各家自查以及要求洁洲城内官家收养在各处的孤儿,有愿意读书者,登记赏银一贯,于二月二在城外曾废弃学堂习字上学,世人自然都知读书好,这样的机会于无父无母的孩童而言更是天降之喜,半月来登记在册适龄孩童也有二十有余,也包括阿嬷家的小草
晏保宁这个教书先生明日便要走马上任,语气里也带着兴奋
“自然,这几日我可带着青枝,向生他们好好将那院落拾掇了一番”府中上下整整三日几乎都当过了苦力,修建杂草,擦拭灰尘,搬置桌椅......
越瑾脸色不显,他自从和晏保宁达成合作来,之前的打算也要推翻,将晏家这一因素重新纳入,同都城通气,联系越久岐,也实打实忙了半月,晏保宁这边也没能顾上
“明日我送你”他靠近书桌,手指不慎碰到砚台边未干的墨迹
晏保宁摇摇手道“不必,好不容易歇下来,你在家休息就是,也不是什么大事,我自己能应付”
越瑾不语,用拇指轻擦去墨痕,家,他心中嗤笑
“对了,你来的正好,我刚给怀竹写了回信,既答应你以后也带你一份,有什么要同越嫣讲的一并写了,刚好一同寄回去”
晏保宁答应之后意识到不对,越嫣对他兄长的感情属实深厚,若她代笔回信,怎么想也不太好,刚好越瑾在,她可以以后催着他寄书信回去
“不是说要帮我”他绕道椅子后,一把将起身的晏保宁按回原位
晏保宁转头诚恳地说她的分析
“不是我毁约,只是我认真想了想若我阿弟寄家书给我,自然是想看到我亲笔回信过去,一来一回就要一月之久,结果期待了大半月,打开一看,外人代笔,肯定会失望的”
刚刚还面色柔和的人,脚下生风般离去,只留下“你答应我的,若是毁约,你们晏家的诚信我便要生疑”和咬着笔杆不知从何下手的晏保宁
“倒是给我起个头啊”双手插在耳边发髻中,晏保宁终于想好就和她给阿爹阿娘回信一样来一份吧
刚走出屋外的越瑾其实前来是有要紧事同她商量,但一进去却有些心烦意乱,逃似的出来,又被向明急匆匆拦下
“主子,都城回信,沈公子已经将人送入御林军中,越久岐将军也说依主子之言,他会在七日内肃清人马,赶来洁洲”
对于朝廷和西北王而言,这场熄灭的硝烟都给了对方喘息的机会,谁能抓住机会搏得更多的胜算,也决定着谁能抓住先机
向明跟在越瑾身后继续道“那日来洁洲的曳城人,暗探也已打探清楚,此人便是林槐寅的独子林曳,据探子回禀,曳城百姓都说,当年林槐寅的夫人在曳城突然发作生下他,所以曳城也因此改名”
“跟着他的人呢?”越瑾对这种坊间传闻并无多大兴趣,此人气质非凡,第一面他便知非池中之物,派人暗中跟随
向明懊恼道“属下们大意,他身边跟着的暗卫将我们的人引开,出了县衙不久人便跟丢了”
“无碍,之后会有再见之时”
越瑾突然话头一转,停下脚步,转头有些局促问道“这几日......她......”
向明学会了抢答,立刻兴致高昂“主子放心,晏姑娘没什么大问题,就是这几日帮着搬东西,我们也累坏了”说着还象征性的转转胳膊
“明日休沐,你将从都城带来的梨木书桌搬去学堂,看看还有没有遗漏要帮忙的”
正准备转动的脖子梗住,发出一声悲鸣的质疑“啊?”
“我也一同去”
“哦”
转眼第二日晨光金灿灿地洒落,晏保宁在铜镜前将一缕碎发塞入发髻,她特别选了一件靛蓝色素面长衫,搭着一件同色薄厚事宜的短褂,左瞧瞧右瞧瞧,有了几分教书先生的模样
“出发”给自己打气,带着手边青枝整理好的书簏迈步出府
“你真陪我啊?”
停在府门的马车边多了一个人,越瑾今日难得穿着颜色较为鲜艳的衣服,一袭若天边红霞般的素面圆领袍静静站在一边便有些灼人眼
“上车”他伸出一只胳膊示意晏保宁
平日也常伏各种人胳膊上马车的晏保宁难得感到不自在,又觉得自己矫情,虚扶着钻进车厢
可能早起脑袋未完全清醒,晏保宁不知起什么话头,也懒得张嘴,头靠在车壁上假寐,一时之间,车厢内静得出奇
“准备今日先同他们讲什么”
“啊?...我想着书读再多,不如先学好做人立身之本,今日想先引些他们能听懂的经文,讲讲如何做人,之后准备一边读经一边习字”晏保宁认真回答
她也是思索好久才想好按怎样的顺序来教这些初入经纶的孩子们,不求将来他们每一个都能闻达于诸侯,但能修身利行,何时都是有益
“对于这些孩子而言,已是甘霖”越瑾眼中藏不住的欣赏之色,他以为晏保宁只是想让这些孩子认识些字,学会些简单算术,将来不活得稀里糊涂罢了
晏保宁这人不怎么禁得起夸赞,心里喜滋滋地,面上也和心里表现一模一样,作为盟友,她不吝啬将心中盘算共享
“我不知你是如何想的,那日你同我提议后我认真思考良久,此事若成一则我能找些事儿干,二则西北王与朝廷对抗愈加激烈,看似孤儿这种小小的因素也会引起动荡不安,早些筹谋,将来也少了一个后顾之忧,三则,这些孩子到底也是无辜的”
她的盟友看表现肯定也想到这一层,祈朝建国之初,与前朝残军于东南城池对峙,后城池内乱不废一兵一卒拿下东南重镇,原因便是开国之军一路打一路安置流民,收养孤儿,优待妇孺,民心所向,所向披靡
“而且我信等你真正将三城连为一体,这样的学堂只会多,不会少”
越瑾的眸光被她叭叭的小嘴吸引,她还真是对认定的盟友毫不相瞒
“分析有理,不过你这样的先生倒是难寻”
“不会”晏保宁连忙摇手
“别小瞧这块地方,若你仁治美名响遍诸城,自会有能人怀揣拳拳之心献之以报国”
她好像将他视为仁君,越瑾反思最近是不是笑得太多次,给了她这种错觉
“先顾好眼前再盼将来,晏先生,该下车了”越瑾调笑
不等他伸手,晏保宁从车边一跃而下稳稳落地,招手道“回去吧,等散学来接我就行”
头也不回的拾阶而下,发髻晃晃悠悠远远看像兔子耳朵,到了学堂门外一本正经挺直身板,有模有样
“大人,我们回去嘛”
越瑾不知从何处拿出一摞公文,抬眼道“回去又要来接,何况她走的匆忙也不知何时散学,便等着吧”
车夫应了声是,随手抽了几根杂草编了起来,陪大人等夫人散学,他也不知道大人的公文从何处变了出来,明明起早没看他拿东西啊
对了,向将军倒是昨夜借了马车,乌漆麻黑的,瞧着还搬了什么东西,熬夜辛苦,难怪今日不见他随身跟着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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