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溟掐着课外班大课间的时间点，给家里发了短信，说中午不回家了，和同学出去。
收回手机，曲母也出来了，[曲小溪]笑着介绍自己的同桌，曲母点点头，霍溟乖巧地打了个招呼。
霍溟有些好奇，曲母难道就没有觉得自己的儿子不对劲吗？
他这么想着，蹭了曲家的车下山，结果一路上曲母都在接打电话，声音冷静清晰，一项项任务安排下去，熟练得都不用停顿思考，比他大哥还工作狂。
车到山下，曲母把手机从耳边拿开，轻声道：“公司有事，没时间送你们了。妈妈给你转了钱，中午吃点好的，别去不干不净的小店。”
[曲小溪]习以为常地点头，推了推霍溟，两个人下了车。曲母换到后座，车门一合，宾利风驰电掣地开走了。
[曲小溪]收了一千的转账，叫了辆车，和霍溟站在树荫下商量中午吃什么。
霍溟看着[曲小溪]手机屏，迟疑片刻问道：“你妈工作很忙？”
“嗯。”[曲小溪]点开一家店看评价，随口应了一声。
“那她平时多久回一次家呀，我哥也总是忙得不见人影，我都快忘了家里还有他这个人了。”霍溟似是抱怨。
“一样，一周能见一面都是多的了。”[曲小溪]笑道，“大人们都忙着赚钱嘛，毕竟机会不等人。”
霍溟“嗯”了声，垂下的眼睫遮住了双眸中的情绪。
“这家店怎么样？”[曲小溪]给霍溟看了一家烤肉店，霍溟扫了一眼无可无不可地点头。
他沉默了一会儿，又开口道：“你能恢复，你妈妈一定很高兴吧。”
“是啊。”[曲小溪]扬唇笑了笑，“其实今天她就是来还愿的，儿子终于不傻了。”
霍溟一梗，莫名有点说不出话，心里酸涩得厉害。
他大致能猜出来曲小溪的生活环境了。
小傻子曾经羡慕地望着他说出的那句“会这些题就能被喜欢了”，一字一音，像是把迟来的刀落在霍溟心间，刺得他咽回剩下的试探。
他忽然想，如果小傻子知道比起他这个人本身，曲妈妈更希望自己的儿子是个聪明人，小傻子会不会很难过？
会的吧。
这时候霍溟又希望曲小溪可以再傻一点，做一个真正的，无忧无虑的人。
可他的小傻子同桌一点都不傻，澄明清澈的双眼里清晰地映着每个人的身影，总是能敏锐地判断出人们对他的好与不好。
这一刻霍溟迫切地想找到曲小溪，告诉他，比起一个聪明的陌生人，他更喜欢呆呆傻傻的曲小溪。
曲小溪就是曲小溪，没有任何人可以替代。
霍溟想，他好像有那么一点点，想他的小傻子同桌了。
……
[曲小溪]找的烤肉店就在画展附近，两个人吃完时间正好差不多，走到画展门口，夏梨也刚到。
德育中学没有校服要求，不过大部分学生平时只穿简单的T恤运动裤，女生里也很少见穿裙子的，还不如裤子方便。
今天夏梨明显是打扮了一番，披散的长发，飘逸的纱质长裙，外加一件白色薄外搭，优雅得像位小公主。
夏梨踩着小高跟走到两位男生面前，转了一圈笑道：“如何？”
[曲小溪]竖起拇指：“超好看！”
霍溟应和地点点头，心里琢磨[曲小溪]为什么要叫他过来凑热闹。看现在这个情况，今天明明是[曲小溪]和夏梨两个人的约会。
视野里夏梨漂亮可爱，[曲小溪]的身高也算不上矮，一身少年气站在女生身边，很般配。
霍溟不由猜测，占了小傻子身体的家伙搞不好就是冲着夏梨来的，在学校就每天粘着夏梨，现在连周末都不放过。
“你们都到了呀。”
温润男声从远处传来，带着工作牌的慕戚尘手里拿着张门票走近。他的目光落在夏梨身上时涌现出明显的惊讶，金丝边镜片后的双眼微弯，唇角勾起恰到好处的弧度，慕戚尘由衷赞叹：“我们的班长今天好漂亮。”
夏梨白皙的面颊浮上薄粉，她抿下嘴边的笑意，仰头轻嗔：“慕老师，平时我就不漂亮了？”
慕戚尘好脾气道：“老师说错了，是今天格外漂亮。”
[曲小溪]拿到慕戚尘递来的票，给了霍溟，一行人进了美术馆。
画展来的人不少，霍溟路上查了，办展的画家小有名气，在网络上有不少粉丝。
慕戚尘将三人送进展厅，简单介绍了一下画师的风格和流派，给他们指了参观流线，抱歉道：“我那边还有点事，要过去一趟，等下忙完了来找你们。你们慢慢看，碰到有卖周边产品的，不用买，回头我从后台给你们拿一份。”
慕戚尘狡黠地眨眨眼，夏梨笑盈盈推了他一把：“老师快去忙吧，不用管我们。”
霍溟将夏梨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这次注意到了，自从慕戚尘出来，夏梨的视线就没从他身上挪走过。
所以假小溪喜欢夏梨，结果夏梨喜欢美术老师？
霍溟若有所思地看向身旁的[曲小溪]，就见[曲小溪]笑容不变地走到夏梨身边，和小姑娘说起了悄悄话，瞧着倒像是贴心男闺蜜。
霍溟：“……”
霍溟又摸不透这个假小溪想干什么了。
先不论假小溪要干什么，霍溟将视线转回到夏梨身上。
班长居然会喜欢美术老师。
因为曲小溪，霍溟对慕戚尘的印象本来就差，方才慕戚尘又来了一句“格外漂亮”。谁家正经老师会盯着漂亮学生深情款款地说“你好漂亮”，一看就缺乏师德，心思不正。
霍溟不想多管闲事，可夏梨一个无辜的女生，又是被不知是人是鬼的东西天天缠着，又是被“缺德”老师虎视眈眈，霍溟觉得自己可以适当提醒一下夏梨。
霍溟走上前和两个人一起沿参观路线看画，展厅里很安静，大家交谈的声音都很小，霍溟听着前面的两个人聊完了，淡淡插话道：“慕老师人真好。”
夏梨笑了下：“是呀，慕老师年轻，和我们都没代沟，像哥哥一样。”
“上次就给全班买了奶茶。”霍溟看向[曲小溪]，“曲小溪估计不记得了，慕老师以前还给他送过好多东西，有些都不像是老师会送给学生的。”
夏梨的表情微微一怔。
[曲小溪]转过头问：“他送了什么？水果？零食？”
夏梨也看向霍溟。
“你高一第一次去后山写生，慕老师隔天就送了你一盒马克笔。”霍溟道。
夏梨的表情刚有放松，霍溟又道：“后来你给慕老师当模特，他又送了不少东西，还送你一块特别贵的表，还是我帮你退回去的。”
夏梨抓着小皮包肩链的手忽然就松开，挪到了身后。霍溟注意到那只手腕上带着一条光泽莹润的珍珠手链。
“慕老师还挺大方。”[曲小溪]轻松道，“听说慕老师家里很有钱，可能他想感谢我给他当模特，随手送的。我那时候怎么还把收下的礼物退了，多伤老师的面子。”
霍溟看着夏梨的目光一顿，看回到[曲小溪]脸上，冷冷说：“不管慕戚尘家里多有钱，他作为一名教师，给学生送那么贵重的东西，你觉得合适吗？傻子都能看出来的事，你……”
话没说完，夏梨匆匆开口道：“不好意思，我去一下洗手间。”
不等二人反应，夏梨直接转身离开，[曲小溪]看了霍溟一眼，追了上去。
霍溟：“……”
他真的只是下意识想怼假小溪一句，没想到会针对到夏梨。
男生懊恼地抓了把头发，身上一贯的高冷气质散了散，难得露出了点属于年轻男孩的不知所措。
目睹了全程的透明小幽灵轻声嘀咕道：“……笨。”
霍溟又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见二人没有回来的意思，只好一个人心事重重地继续看画展。
视线里或浓或淡的色彩一一滑过，没能留下半点儿记忆。
曲小溪跟在霍溟身后，看着墙上的画，也看着霍溟脸上的表情。
男生的情绪很低落。
他知道男生只是想提醒夏梨慕老师对很多人都很好，给很多人送过礼物，他的举动已经超过了正常教师对学生的好。霍溟不希望夏梨被一个年长很多岁的男人借身份之便欺骗。
已经知道了后续剧情的曲小溪认同霍溟的这份判断。
可惜夏梨还不知道这一切，她只是在满怀少女心的青春期，简单的喜欢上了一位彬彬有礼，温和可亲的哥哥。
曲小溪看着面无表情的霍溟，手指紧张地搓了搓衬衫边。他抓着自己的衣服，犹豫了许久，缓慢又坚定地向前伸出手。
在这之前已经失败过太多次了，曲小溪自己都说不准，他到底能不能碰到霍溟。
躲开[曲小溪]时他可以碰到一些物体，但他怕吓到别人，没敢试着去触碰学校里的同学老师，或者家里的曲歌和刘阿姨。
唯一可能不会被他吓到的霍溟，又总和[曲小溪]凑在一起，曲小溪没机会碰他。
现在霍溟不高兴，曲小溪想安慰安慰萎顿的霍大狮子，而[曲小溪]又正好不在附近……
曲小溪即将触碰到霍溟手掌的手轻轻一顿，换了个方向，抓住了霍溟宽松的衣摆上。
指尖触摸到了柔软的布料，曲小溪捏住，轻轻拽了拽。
霍溟停下了前进的步伐，身后熟悉拖拽力度让他晃了晃神。那人还拽着他的衣摆，没有松手。
霍溟数着自己莫名加快的心跳声，回过了头。
身后空无一物。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走到了展区的最尽头，其他参观的人都看完走了。
空荡的环境里霍溟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身后衣服被拽着的感觉在他转身时就消失了。
拽着他的人没有很用力。
……就像曲小溪一样。
轻轻拽他一下，如果他没发现，小傻子也不会再出声，一个人孤零零站在原地，像只被遗弃的小狗。
霍溟忽视过曲小溪一次后就格外注意自己身边的动静，哪怕把人放到眼皮子底下，绝对不会再忘了，也会留神衣摆的重力，稍微被拽一下，他就会侧过头去问自己的小傻子同桌，又有什么事。
语气很不耐烦。
然后下次被拽还是要乖乖低头。
画廊的光线很暗，霍溟对着一团昏暗，视线慢慢下垂到习惯的位置，轻轻问道：“……曲小溪？”
曲小溪仰头看着他，又伸出手，这次他握住了男生温热的手掌。
垂在身侧一动不动的手，掌心却微微潮湿。
曲小溪握着这抹温热，这抹潮湿，张了张嘴，然而，身后的响动打断了他未出口的话。
“原来你在这儿，还找了半天。”
曲小溪转过头，[曲小溪]自转角处走来，他的身后跟着夏梨。
可让曲小溪在意的不是自己被打断的话，也不是夏梨微红的眼眶，而是一道找不到出处、冷冷落在他身上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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