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 29 章

晚上七点十五分,铜绿色的大铁门外传来叮叮当当的钥匙声。随即,门一开,冷风便呼啦啦地灌了进来,将室内的融融暖意吹散了几分。

傻子很是着急,下了公交之后便背着硕大的登山包一路跑回家。即便已经入冬了,他的额头还是因跑步沁出了汗水,汗水亮晶晶的,将他脸上涂得跟白脸似的拙劣妆容冲得斑驳。

阿旺的头发长长了不少,最近因为没有再漂染,漆黑如鸦羽的发丝顺滑地长了出来。将之前漂染坏的头发都挤到了发端处,又被他自己“咔咔”两下,揣着小剪刀一顿胡剪,原本的劣质黄发就只剩下了一点点,铺在黑头发的发尖。

上黑下黄,他的发色简直又潮流又古怪。他生的高挑,不做表情的时候没人觉得他带傻气,是生了一副好相貌的。

傻子没有美术审美,总穿着他大头公仔t恤旧衣服,运动裤和土里土气的肉粉色羽绒服上街。

他总是什么颜色的衣服都上身胡穿一气,如果不是这样,可能早就有星探递名片了。每次阿旺出门,总引得别人回头看。

但傻子偏偏注意不到,总一门心思想着继续将头发\漂白,好当他的美猴王。只是最近太忙了,两只双氧奶都被他放在窗台那里,日夜晒着,落了灰。

“小、小鱼!晚上、好!”,阿旺急吼吼地进来,见人就喊。脚上的双星运动鞋叭叭地踩着地板,阿旺全脚掌落地,走路笨重。

他前几天感冒,今天还在流鼻涕,说话的时候时常要吸一吸鼻子,今天早上夏禹风看他穿了一件长袖一件薄外套就要出家门,便虎着脸,让傻子多穿点。

夏禹风沉着脸的时候特别吓人,起码特别吓傻子。

穿上衣服,阿旺整个人裹得像一只胖胖的小企鹅,此时他将左臂费力地伸直,高高举过头顶,大摇大摆地冲着正在阳台边刺绣的夏禹风打了个招呼。

他一回家,在阳台花盆里蹲着的康康就连忙蹿了出来,暖呼呼的身体围着往的脚边来回转悠,时不时地蹦起来扒拉他两下,只剩一只的眼里都是水光,嗷呜嗷呜,冲着阿旺兴奋地叫。

“康!康康!康康也好!”,阿旺再赶时间,见到小狗都会停下来,他蹲下身子,忙从口袋掏出一个超市买的宠物小肉干,抠门的傻子舍得花钱的对象又多了康康。

等康康吃完,阿旺双手缷住康康软乎乎的身子,把康康提溜起来,冲着狗脑门亲了一下。

自从阿旺的声音开始恢复,他说话就很大声,生怕别人听不见似的,哇啦哇啦的。偌大的房子像重新住进了一只小鸟,每天都叽叽喳喳。

傻子大声地向房子里的活物们都问完好后就火速遁进了房间,夏禹风被他的喊话吓了一跳,手一偏,绣针就扎到了手指上,将修长的食指戳出一滴圆溜溜的血珠来。

刺绣多年,他早就被戳习惯了,不紧不慢地抽出了一张纸巾,捂住手指,又摸了摸康康的狗头。

康康刚才讨了亲,又屁颠屁颠地跑到了夏禹风旁边,夏禹风摸了它的狗头他还是不满意,尾巴摇得像是螺旋桨,冲着夏禹风嗷呜嗷呜地叫。

听到小狗叫,夏禹风只得把软乎乎的小狗抱起来,颠了一下康康的体重,俊美的脸上,眉间隐隐约约现出一点悬针纹。

“胖了。”,夏禹风点点狗鼻子,康康立刻就伸出又薄又红的舌头出来卷了两下修长的手指,神似黑熊精的小狗脸上挂满了人畜无害,夏禹风深邃的眼睛看着那只无辜的狗眼,薄唇轻启,严肃道:

“不许再去阿旺的花盆里便便,知道吗?”

康康最近迷上了去阿旺的花盆里便便,没经过发酵的狗屎会烧苗,夏禹风第一次看到的时候简直眼前一黑,忍着洁癖将阿旺的宝贝花们全部都清理干净。

从此他每天都要定期去看看,刚才他绣得出神,一个没注意,康康又跑到了阳台里。

庆幸傻子这段时间越来越忙,自己还有时间将花盆清理干净。

听到傻子在房间里乒铃乓啷,敲敲打打的,夏禹风又看向胡桃木钢琴上放着的丽声钟,繁复的秒针凹成了小夜莺的样子,一点一啄地在表盘上走动着,每走到12,分针便发出咔的一声。

不到七点半,还有时间。

几个月前,夏禹风以让阿旺教自己钢琴为由买下了一台胡桃木的二手钢琴,这钢琴不是什么牌子货,调音也费劲,郑奶奶是看着它好看才收下它的,满打满算才几千块。

傻子花了一天的时间,才将这钢琴的音全部校准。

夏禹风买琴本来就是给傻子调音练手用的,他小学上第二课堂时就知道自己的手遇见了琴键就笨,手指放在琴键上就和麻花一样打着结。看五线谱更是和天书一样。

他听古典音乐,但对乐器着实没有什么天分和兴趣。买琴之后没几天,夏禹风就去比赛了,在赛事场地待了好几天。回家之后又开始刺绣新的作品。

刺绣就是夏禹风的本职工作,是一个费神费时间的工作。“学琴”的事情就顺理成章地搁置了下来,那架胡桃木钢琴就放在了515原本放钢琴的地方,再没挪动过。

之前阿旺去乐器城,在郑奶奶的琴行碰到不准的钢琴总是会帮忙调校一下。郑奶奶从业多年,也会调律,店里也有工具,阿旺用得顺手。

阿旺很久之前在技校读钢琴调律专业,他在技术学校读了五年,基本功扎实得不能再扎实,但是毕业的时候很多调律的工作还是因为他傻乎乎的,不收他。

所幸学校方有这方面的工作介绍。阿旺喜欢钢琴调律,做着自己喜欢的工作,阿旺也很开心。每天都乐呵呵地背着自己的工具包,咧着个大牙在城市里跑来跑去地帮忙调律。

从学校毕业,他没有从业经验,是最初级的调音师,考的也是最初级的证。他这种新手调律师不贵,大概一次200块钱。如果是三角钢琴可能会贵一点,但一次也就300块。

傻子每天忙里忙外,他很喜欢自己的工作。他还想着到了母亲节要给妈妈买一条裙子。

但有一天,他在别人家里帮忙调一个小学生的琴,小学生在学校弄丢爸爸送他的表,就说是阿旺偷的。

那家人擅自对阿旺搜身,还报了警。虽然最后真相大白,但还是惹得阿旺十分难过。

之后就再也不敢做这个工作了。

傻子帮郑奶奶调音师因为郑奶奶年纪大了,很多时候都不方便,调音费时,有时候还要长时间维持一个姿势。阿旺怕郑奶奶身体不舒服,就帮忙调律。

他帮忙调音但从来不收钱,弄得郑奶奶很愧疚。只能在每年过年的时候,将劳务费包成红包给阿旺。

知道了傻子的情况,和夏禹风谈过之后,郑奶奶给阿旺介绍了第一个顾客。

这个客户的钢琴已经很旧了,是顾客爸爸的遗物,陪着顾客从老家搬到了城市里,但一直没舍得丢。

最近顾客的孩子刚刚上小学,闹着要学钢琴。

这钢琴有近十五年没有调过了,虽然外表被保养得很好,但音早就不准了,顾客找过很多个调音师,不是听了情况就不接,便是收费很高她不想要。

她和郑奶奶抱怨过好几次,却一直都没有办法解决。

郑奶奶给顾客介绍阿旺的时候,也说清楚了,如果钢琴里面有零件损毁了,光调音是没用的,但她还是得给阿旺钱。毕竟阿旺赚一趟钱不容易。

那个顾客离得不远,和郑奶奶是邻居,就在家属院附近的小区。阿旺在夏禹风的鼓励和陪同下,终于鼓起勇气护理了自己多年都没有用过的调音工具,便斜挎着自己的小工具包去了顾客家。

到了顾客家门外,郑奶奶已经和顾客在里面等着了。夏禹风没进去,在外面的电梯间等阿旺。

阿旺即使这么多年都没有再做钢琴调律师,但仍然记得学校教的东西,他从包里取出鞋套套在鞋子上,然后犹犹豫豫地进了顾客家门。

这是一架最普通的立式钢琴,阿旺先绕着钢琴看了一圈外观,又试了音,检查了一下琴键。

听了几声,阿旺就将斜跨的小工具包取下来,将里面的调音锤和音叉,还有调音扳手等工具都一一摆放好。

之后他又将箱体打开,用调音锤从低音区开始,逐渐往高音区调整过度地敲击琴弦。

阿旺有一双好耳朵,从来都没有用过调音器,一根小小的音叉就足够了。

傻子敲击音叉,闭眼感受音叉共振的声音和震动,睁眼后又再次校音,他就这样持续敲敲打打了几个小时,累得一身是汗。

调律结束后,阿旺试了一首曲子,悠扬的旋律从门里传到了门外,夏禹风听着听着,就笑了。

阿旺的音调得十分地准,顾客对他表示感谢,不仅送阿旺出了门口,而且还给阿旺加了钱。最后还让阿旺通过自己的微信,像是想要长期找他调律的意思。

时隔多年之后,阿旺圆满完成了钢琴调律工作,他安安全全的,没有发生什么事。开开心心地领了钱就和夏禹风回家了。

就这样,阿旺的调律生意开张了,但这个城市有许许多多的调律师,阿旺只有一个初级证,找他的人不是很多。

一开始还要郑奶奶介绍,现在有些顾客会互相介绍,前不久阿旺还接到了调商场装饰钢琴的单子。

阿旺不需要调律的时候就去夜市摆摊,需要调律的时候就回家背自己的小工具包出门。

他接单的时间不是在休息日就是在晚上,一开始几次还需要夏禹风陪他,后面他胆子越来越大,现在已经可以自己溜来溜去地跑了。

傻子在房间里叮叮当当,速度很快地换好了衣服。他套着领口变形的大头T恤,顶着个花脸就跑到厕所里,来不及等热水,就随便用冷水冲了一下脸,又用毛巾囫囵地擦了几下。

今天阿旺也有接单,接的还是急单,不过去的地方有点远,不在这个区。禹风开车送他去,傻子开门之后,又转身拜拜,冲夏禹风摇了摇手,就上了单元楼。

今天比赛公布获奖名单,手机的网络太差,夏禹风等了好一会儿,网络中间的小圆圈还是一直在转,手机屏幕白茫茫的一片,官网半天都没有刷出来。

夏禹风等网络刷新等到不耐烦又想抽烟,但因为频繁去探望苏颖君,他早就戒烟了。

他坐在驾驶座,手臂搭在车窗沿,纤长的指尖随意磕了磕,触手的玻璃极凉。看着手机屏幕的白板夏禹风就心烦,便侧过脑袋,仰头看。

楼栋之间的万家灯火盈盈,像是星星一样缀在城市里。

阿旺今天接的单子就在这栋楼上,钢琴靠着落地窗,可以看到傻子化作了一个小小的黑点,坐在琴凳上对着钢琴敲敲打打。

夏禹风看着芝麻大小的傻子,笑了笑,唇角间便呵出白气来。晕散在冰冷的空气里。

笑过,夏禹风又再低头,网页好不容易刷出来:

第十八届市国际非物质文化遗产节·‘金丝线’传统工艺刺绣大赛

金奖:夏禹风 获奖作品:《荷中星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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