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

对于阮岘因为画画不能去夜市摆摊这件事,孟林表现得极其不解。

凌晨两点,他坐在窗边,看阮岘一笔一画地对着照片勾勒线条,气冲冲地怪他:“你才有二百一十块钱,今晚不摆摊,大后天没有礼物,霍诤行不会见你的!”

“嘘!”阮岘要他安静,神秘兮兮地告诉他,“我和爸爸收费,爸爸会给我的。”

孟林说他狡诈。他从窗台上跳下来,蹲到阮岘脚边,盯着画布上的中年男人问:“照片上的外公多少岁?”

阮岘摇摇头:“不知道。”

孟林又问:“那外公有多高多重?”

阮岘用沾满颜料的手捂住他的嘴巴,“嘘,不要吵我。”

孟林气得跳下楼去,很快不见了人影。

沉浸在作画中的阮岘并不在意,直到窗外泛起鱼肚白才停下笔。医生八点查房,阮岘将画布藏好,躺到床上假装睡觉。

但他实在累到了,居然真的睡了过去,中途医生查房也没醒,是护士帮他回答的各项问题。

他是被吵醒的。

阮岘睁开眼,看到身穿素雅旗袍的许梦易立在床边,举着阮建则给他的那张外公的照片质问:“你怎么会有这张照片?”

立在许梦易身后的阮建则冲他使眼色,示意他不要随便说话。

许梦易弯下腰,不住拍打阮岘滚烫的脸颊,重复问道:“说,你怎么会有这张照片!”

“肯定是阿桃给他的。”阮建则插话道。

许梦易气冲冲地反问:“你确定是阿桃?!”

阮建则的气势大打折扣,“我就是随口一说,具体还是要问问阿桃本人。”

“妈妈。”阮岘碰了碰许梦易旗袍的袖子,垂下眼睛,“不是阿桃,不是她。”

“那就是你!”许梦易冷笑一声,忽然用力捏住阮岘的下巴,怒火中烧的样子,“你哥哥顶替你去死,你就只学会撒谎骗人偷东西是吗?”

“我没有……”阮岘想要掰开她的手,却不敢,无助地看向阮建则,“没有偷东西,没有撒谎。”

阮建则为难地和他对视两秒,拍了拍许梦易的肩膀,劝道:“小岘成天连房门都不出,我看还是阿桃嫌疑大。”

许梦易将阮岘的下巴往旁边用力一拨,转过身盯住阮建则。几秒过后,她将手里的照片三两下撕得粉碎,一把丢在阮建则脸上,怒气冲冲地走掉了。

“神经病。”阮建则嘀咕一声,清清嗓子,对呆滞的阮岘训道,“你也是,一张照片都藏不好,以后还能成什么大气候!”

阮岘张张嘴,千言万语堵在喉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他又说不出话了……阮岘想,他确实毫无用处。

藏在窗帘后的画布被阮建则轻而易举地搜刮到,他假惺惺地夸阮岘两句,急着装裱,只留给阮岘一个背影。

这之后,阮岘烧了一天一夜,中途刘熠过来看他,再次带来那份志愿协议。

高烧过后的无力感令阮岘提不起笔,刘熠便扶着他的手腕,一笔一画地在文件的最末签上他的名字。

“我……”阮岘烧得嘴唇干裂,签完后却露出一笑, “我会,好的。”

刘熠不清楚他怎么突然发起高烧,闻言揉揉他的额头,跟他讲起ISRA的事情。

*

大洋彼岸,ISRA秘书长威尔逊收到刘熠传过来的签字文件和签字录像,冲坐在他面前的男人眉开眼笑,“小白兔终于钻入我们的圈套了。”

霍诤行抚摸传真件上的稚嫩笔触,心中石头总算落地。

飞机在大洋上空飞行十多个小时,在清晨时分降落机场,规模庞大的采访团队守候一旁,霍诤行一出现便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两名身材魁梧的助手拨开人群,护送霍诤行坐上跑车。

银灰色超跑在空旷的高速路上急驰,青蓝晨宇之下,细密的雨丝被甩在车后,斜擦着车窗留下一道道不甘心的抓痕。

粗粝指尖轻触蓝牙耳机,多年未见的人聒噪着要他明天务必出现在生日会现场。

霍诤行脚下一踩油门,将车速提到最快,耳边除了人声还有猎猎风声。左眼的疤痕令他看上去似乎在笑,实际上每一寸肌肉紧绷,连疤痕都透着不可亵渎的凛然之气。

“待定。”

低沉嗓音如砂纸磨过耳畔,电话那头的人被他的冷淡惊到,嘀咕着挂断电话。

霍诤行开车回到家中,电视新闻正在报道他清晨飙车的险况,言辞激烈地要求当事人霍先生谨言慎行,不要才回国便寻求刺激。

“早间新闻的编导脑子有问题。”正在吃早饭的霍构嘀咕着,眼看霍诤行出现在玄关处,问道,“吃过早饭了吗?”

微一点头,霍诤行抬步上楼。几分钟后,拎着留在国内多年的行李箱下楼,一言不发地走回玄关。

周唯瑾不悦地放下碗筷,“才回家就走,父母是哪里对不起你吗?”

霍诤行不争辩,开门离开。

周唯瑾气得摔了碗筷,叉着腰在饭厅里骂道:“我上辈子欠他的!”

霍构抖抖手中的报纸,挡住自己的脸,以免遭殃。

吃过早饭的霍台长用最快速度逃到办公室,正遇见候在门外的下属张和。张和是一档鉴宝节目的导演,平时与霍构关系不错,两人偶尔小酌,酒桌上可以称兄道弟。

“有事?”霍构问道,推门而入。

张和抱着一幅装裱好的油画跟进去,等霍构坐到办公桌后,神秘兮兮地揭开画框外的绸布,“您看看这是谁。”

霍构一眼认出画上的人是许正清父女。

温润文雅的中年男人戴着一副无框眼镜,无论谁都能看出他的文质彬彬,而他身边,娇俏笑着的甜美女孩儿天真地依靠在父亲的肩膀上。

亲密无间的父女,隔着落满灰尘的岁月,正看着霍构。

霍构永远记得这张照片,是他在和周唯瑾结婚前,亲手替许正清和许梦易拍下的。

张和见他人都愣了,殷勤地解释道:“画这幅画的是许正清的亲外孙阮岘,您看这笔触和风韵,是不是很得许老真传?”

仅仅几秒过后,霍构恢复正常,他打量油画,看出里面不显山不露水的写意风格,感到些许自嘲和愉悦。

“我跟随老师学画十年,也没学到这个境界。”

张和听不出他是喜是恼,小心地接话说:“阮岘不算得许老真传,真正得他真传的阮宇命薄得很,您也是知道的,十二岁就没了。”

霍构想起清晨匆匆来去的霍诤行,面色沉了些许,挥挥手,“拿走,他想上节目让他自己画一幅送来,儿子代笔也不行。”

张和很快将消息反馈给阮建则,阮建则一听就气得摔了手机。

正在梳妆打扮,准备出发参加酒会的许梦易讽刺地笑他,“有些人,从来都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被嘲笑的阮建则阴阳怪气地哼了声,“我可不是有些人。”

气得许梦易摔了一瓶好名贵的香水。

*

夜色沉沉,万籁俱寂,好不容易恢复些许体力的阮岘顺着绳子爬下窗户,牵着孟林的手,在夜风中,跑向闪着金色光芒的通宵夜市。

孟林得知他高烧一场,没有继续责怪他替阮建则画画,两个人支着摊位,等待顾客上门。

没一会儿,一位身材魁梧的高大男士坐到对面的小马扎上。

阮岘快速画着素描,替他在腰间别了一部最新款手机,对方接过画,看一眼就嘎嘎直乐,摔下五百块钱说不用找了。

孟林惊喜地收起钱,“今天多摆一会儿,很快就能凑够一千块。”

“嗯!”阮岘用力点头,揉揉自己被许梦易捏得青紫的下巴,“一千块!”

很快,他们迎来第二位客人。阮岘迅速画好画像,这次给客人的头上加了一顶酷炫的礼帽。

客人满意地竖起大拇指,丢下两百块。接下来的几位顾客也出手大方。

仅仅一个小时,阮岘超额完成攒钱任务。运气真好,钱包鼓鼓。

他拉着孟林在夜市兜了两圈,买下那双被摆在橱窗里的金色球鞋,小心地捧着鞋盒,对孟林肯定地说:“金色,好看。”

孟林也说好看,陪他走回医院,等他爬上窗户后,遥遥挥手,喊道:“我回去工作啦!”

阮岘也朝他挥手。

等孟林彻底消失,他转身将鞋盒藏到衣柜里,自己也爬了进去。

衣柜外面,多日不曾捣乱的阮宇卷土重来,别有用心地赞美着他的球鞋,怂恿道:“小岘乖,给哥哥看看好吗?”

阮岘搂着鞋盒,捂着耳朵疯狂摇头。他知道,无论什么东西,只要落到阮宇手中,从此之后都不会再是他的了。

“小岘真小气,哥哥对你不好吗?哥哥把命都给你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不对。”阮岘埋着头,轰他,“你走!”

阮宇从来不受他的气,即便死了,也一样猖狂地在阮岘的世界里砸东西,哐哐巨响在黑夜里分外可怖。

阮岘心说不能怕,这双鞋是霍诤行的,谁都不可以抢走。

鬼也不行。

很多年后,霍诤行对着鞋柜里的金色球鞋发呆,仍旧弄不懂阮岘送他球鞋而不是跑鞋的用意。

阮岘:抱一丝,无知罢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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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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