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桃源村写生回来的阮岘藏着心事,霍诤行一眼就能看出来。他有些后悔没有跟着去,只能在手机上对左岸问东问西,却没问出个所以然来。
阮岘的肠胃炎并不严重,他第二天就出了院,霍诤行陪他回到宿舍,熬好粥,守着他洗完澡,盯着他吃过药,在问天的三催四请下,不得不前往公司。
问天和女朋友第无数次因为琐事分了手,最近在打造工作狂人设,霍诤行被她强行拖下水,工作比之前多出一倍。
忙碌之余,他会不定时给阮岘发消息,确保他身体没出状况,阮岘回复了,他会对着简单的信息出神数秒,阮岘不回复,他会忍不住打开软件,看阮岘的实时位置。
是的,他在阮岘的手机里安装了隐藏式的定位软件,在不久前检查阮岘直播软件里的私信的时候。
他绝没有监视的意图,当时情况特殊,他不能时刻陪着阮岘,安装定位软件只是为了确保阮岘的位置和安全,毕竟他并非万能,想要保护好吵嚷着要独立自主的男朋友,难免用些特殊手段。
他不清楚这件事算不算出格,但是阮岘如果知道他的所作所为,不高兴是肯定的。为了阮岘保持好心情,霍诤行本打算找机会卸载软件,只是至今还没有合适的时机付诸实践。
霍诤行不承认,不卸载不是因为没有时机,而是他根本不想卸载。
为了降低这件事带来的心虚和愧疚,霍诤行特意为阮岘的实时坐标设置了可爱的小鹿头像,阮岘喜欢小鹿,上次送小鹿胸针得到的反馈就是很好的证明。
问天在他对面坐着,喋喋不休地分享她从别人口中听来的各种业内消息,一会儿义愤填膺,一会儿严整肃穆,霍诤行时不时看眼手机屏幕,发现“小鹿”睡醒了,正慢吞吞挪到厨房。
或许是渴了。霍诤行蹙起眉,百密一疏,应该在他的卧室里安一台饮水机。
但是,安了饮水机,就会有人来送桶装水,阮岘一个人住宿舍,不安全。
好像有一种管线机,可以将自来水过滤后引过来,不知道能不能将线路牵到卧室……霍诤行打开电脑上的搜索引擎,登录购物账号,找到管线机卖家询问具体细节。
“霍诤行!!!”问天怒而起身。
霍诤行淡定地叉掉页面,“我的意见是虽然没有官方文件出台,生产标准还是要紧跟官方指导。”
问天白眼翻上天,“一心二用是吧,早知道你是个恋爱脑,我才不跟你合作!”
“大哥别说二哥。”既已暴露,霍诤行也厚起了脸皮,“你我不遑多让。”
被人揭开真面目,恋爱脑一号问天女士闷闷地坐回他对面,霍诤行专心和管线机客服对接,问天被勾起烦心事,嘀嘀咕咕地说自己那相爱十年的女友最近如何吹毛求疵,嫌她买的牙膏不够清新,两人接吻时突然推开问天的脸蛋子,让她要么换牙膏要么换女友。
霍诤行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倒是和客服对接得十分顺畅,敲定了一款产品,下单并预约了明天安装。
结束网上购物,他才有心思搭理起自己的合伙人,“所以你选择了换女友?”
问天呜呜呜地捂住脸,看上去分外悲痛,“什么啊,我换了牙膏她还是不满意,于是她把我换了……”
“……”霍诤行哑口无言。
在他看来,问天能和初恋女友相爱十年,在他认识的人中,绝对是恋爱赛道中的翘楚,可是哪怕问天都有解决不了的问题,霍诤行不禁居安思危。
阮岘搬走后,从没有回过他们一起生活过的“家”;霍诤行不主动,他也不主动;从阮建则手里要到了钱,明确表明是还给霍诤行的,对钱财视如粪土;还有这次从桃源村回来,明明不开心、有心事,却若无其事,不吐露半个字……
如果阮岘是一条河流,霍诤行则是那逆水的行舟,阮岘不声不响地将他越推越远。
他们看似还在一起,甚至比从前拥有更加深入的身体交流,假象背后,却是他在逐渐沦陷,而阮岘,清醒地将他从内心驱逐。
霍诤行在这一刻共情了叽叽歪歪的问天。
他曾经自大地对阮岘说,他只知道什么是喜欢,不懂什么是爱,回想起来真是可笑,当时阮岘要走,他慌得不成样子,在意得不行,却在阮岘给他机会的时候,恼羞成怒地拒绝面对自己的内心。
那个与阮岘相拥而眠的月夜,他脑子里空荡荡的,抱着阮岘,就像抱住了自己的整个世界,心烦意乱没了,恼羞成怒没了,患得患失没了……他安静,内心却汹涌着心满意足后的滔天巨浪,而这一切,只因为阮岘睡在他怀里。
没有人教过他什么是爱,但爱的本能令他无师自通。
在爱情方面,他的所见所闻从没给过他任何正向反馈,霍诤行察觉到,他就是个摸着石头过河的人,他一旦摸错石头,一脚踩空,以他对如今的阮岘的了解,甚至无法肯定,阮岘会不会拉他一把。
想起自己曾经窃喜暂时分开可以让他更深刻地了解真实的阮岘,现在的霍诤行只觉得那时的自己是个傻子,他们有很多种方法解决矛盾,却选了最容易导致彻底分开的一种。
问天原本沉浸在“被分手”的难过中,结果木头似的霍诤行却是脸色大变,她只好止住了表演,抬手霍诤行眼前打了个响指,“兄弟,我装的,你别丧啊!”
“问天。”霍诤行叹出一口气,颓败地撑住太阳穴,脸上流露出令问天备受惊吓的三分憔悴三分脆弱四分悔恨,“你之前‘被分手’,都是怎么力挽狂澜的,教教我吧。”
晚饭时间,阮岘打算去楼下食堂简单解决,刚准备开门,门就被敲响了。
霍诤行仿佛他雇的厨子,拎着大包小包上门来了。本以为他不会过来,毕竟上午才见过面,阮岘有些无奈地让开路,看着他走向厨房的身影说:“你来的太频繁了,显得我搬出来很没有意义。”
充耳不闻的霍诤行已经开始淘米了,“所以你是烦我了吗?”
这话说的……阮岘无言以对,烦不烦的,他心里清楚,但不能说出来,不然这人的尾巴还不翘到天上。
“熬粥太麻烦了,我去食堂打两份上来。”阮岘说,霍诤行停止淘米,开始洗胡萝卜,“那我先炒菜。”
阮岘披上外套,坐电梯去食堂,中途有几位同事上电梯,关心他的身体。
“好多了,不过还得休息几天。”
同事们说休息是应该的,李老师提醒他:“记得跟院长请假,快暑期了,课排得满,你不说,他万一给你排上了呢。”
阮岘哦了声,点点头,“谢谢李哥。”
别人成群结队地坐在食堂里吃饭,阮岘打包两份粥往外走。
何丽丽和谢欣牵着手向他迎面走来,双方打过招呼,何丽丽热情地打开精致的小饭盒,“阮老师,这是我家新来的阿姨做的泡芙,您尝尝。”
阮岘肚子饿,也就没拒绝,泡芙入口绵软,奶油蓬松香甜,“很好吃,阿姨手艺真不错。”
“是吧,我也觉得刘阿姨的手艺和丽丽妈妈不相上下。”谢欣捏起一颗泡芙扔进嘴里,囫囵地说,“以为她只是个普通老太太,没想到还会做甜品呢。”
阮岘眉心一跳,“刘阿姨?”
何丽丽点点头,“她之前在画室做保洁,不知道为什么被辞退了,正好我家里找新的阿姨,我就向我妈妈推荐了她。”
阮岘提着粥的手狠狠一攥,“你都不知道她是好人坏人,就敢把人往家里领?”
他从没这么严厉过,一向和学生们像朋友一样相处,何丽丽和谢欣都被吓到了,互相看了看,不敢说话。
“抱歉,我太着急了。”阮岘缓下语气,“丽丽,把你母亲的联系方式给我,我需要和她沟通一下。”
何丽丽忙报上母亲的手机号,阮岘记下,顺着步行梯走到楼梯间,给何丽丽的母亲打过电话去。
五分钟后,他提着粥上楼,宿舍门开着,霍诤行正在穿鞋。
“你去哪儿?”虽然解决了何家的危机,阮岘的心情却被破坏了,见霍诤行要走,语气不善。
霍诤行穿鞋的动作一顿,脱掉才穿上的皮鞋,换上拖鞋,接过他手里的粥,“我能去哪儿,你十分钟不回来,我担心。”
阮岘推着他进去,不言语,坐到沙发上,垂着头。
霍诤行将粥放到茶几上,坐到他身边,强行让他靠在自己的肩上,阮岘被他弄得气也生不起来,霍诤行捏着他的手臂,低声问:“怎么下楼买个粥还买出委屈了?”
阮岘索性放松地靠进他怀里,揪着他衬衫上的扣子,“霍诤行,假如一个人做错了事,但是已经付出了代价,我们应该既往不咎吗?”
霍诤行变了脸色,如同被刺中软肋。
阮岘反应过来,“我不是指你。”
霍诤行抱紧他,额头在他侧劲蹭了蹭,如同一只被惊吓到的大猫。
阮岘只好抚摸他的后背,也不问了,先给他顺毛是紧要的。
静静地抱了片刻,粥都要凉了,阮岘想说先吃饭,霍诤行却拉住他,丧着脸,双眼里涌动着不安和恳切。
“阮岘,你有心事,跟我说说好吗?”
阮岘从没见过他这副表情,天灵盖麻了一瞬,脑子里冒出最近看到过的一个新词——猛男撒娇。
[墨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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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第 7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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