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崔叔他们后张念安觉得好空虚,琳琳崔钰他们也走了,家里一下空了下来。崔爷爷早早的洗了澡在房里吹空调,崔行和他说了声就跟着张念安去了她那边。
离得近就是好。
洗澡都是张念安先洗,她头发长洗的慢,崔行后面去洗正好把浴室刷一下,掉的头发什么的扫一扫。每天崔行拈着一小撮头发出来时都会忍不住去看张念安的头发,天天掉那么多怎么头发还这么茂密的。
更别提吹头发的时候还会掉了,就像换毛期的小猫,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哪哪都能见着。
吹头发的时候张念安坐着也左摇右晃,哼着不知名的小曲,一看心情就很好,崔行问:“今天心情那么好啊?”
张念安更用力地晃了两下,点点头,“对啊,过生日吃好吃的,更重要的是有那么多人陪我过,心情当然好啊。”
头发吹的差不多了,崔行用木梳将头发梳顺;这把木梳是刚回来赶集的时候三块一把买的,刚买来时还有些毛糙,握着一点也不顺手。崔行提议要不要买把贵点的牛角梳什么的,至少用着摸着舒服点,张念安却不在意这些,只说用用就会顺手的。果不其然,用了两三个月,张念安有空就拿着梳子梳头发,都给盘包浆了,摸着极其顺滑,手感不要太好。
张念安的头发已经到了背部中段的地方,据崔行看到的反正是没有用那些发膜精油之类的保养品,就是洗发水用的是婴幼儿可用的,当时崔行还在笑她是个小孩子,张念安白了他一眼不想说话。就这样天天洗天天吹的情况下,张念安的头发一点也不毛糙,发尾也不分叉,在灯光底下柔顺油亮,好的能去拍广告了。
崔行手中梳着发尾,碰见比较大的结就用手一点点分开后再梳顺,直到从头梳到尾后一下不停这头发就算梳好了。真不错,我真厉害,又是完美的一天,崔行心想。
被理顺了头发的张念安倒头就乱动,那脑袋在枕头上胡乱蹭,刚梳顺的头发没两秒就乱了,崔行咬了下腮帮子,行吧,挺好的。
崔行的事还没干完,把床上的头发捡捡,地上的头发扫一扫,杂乱会乱动的发丝放手心里一搓搓成条就不会乱跑了,扔进垃圾桶后崔行自觉整理起了自己的地铺。
今天张念安心情似乎是太好了,以至于崔行说了关灯后张念安还是开着盏小夜灯在玩手机,时不时抽空喊他一声。
“崔行?”
“嗯,怎么了?”
“没事,就喊你一下。”
……过了一会。
“崔行?”
“嗯?”
“没事。”
这种毫无营养的对话反复五六次之后,崔行也不睡了,盘腿坐起,撑着下巴问:“你是有什么话想和我说吗?”
张念安原本是背对着他在玩手机的,闻言转过身来说:“没有吧……就是想喊喊你。你困了吗,你困了那我就不出声了。”
崔行没法,一个躺在床上一个坐在地上对视好一会,最终还是崔行先败下阵来,躺回他的地铺准备睡觉,张念安也不再出声吵他。崔行入睡快,不知过了多久,反正崔行都睡醒一觉了去起夜了,张念安还在那看手机,崔行说了句早点睡,回来后张念安已经卷着被子好像睡着了。
崔行关了小夜灯,在酝酿睡意的时候,床上有了点动静,不像是翻身。
是张念安伸出一只手在床边摸索,崔行凭借空调那微弱的光亮举手拖住了张念安的手。不是五指张开的摸索,而是手指微蜷手心里似乎攥着什么东西似的,张念安以指节像叩门一样在崔行手心轻敲了两下,终于下定决心似的将手心里的东西放落到崔行手中。
一件并不大的小东西,一个指节长,扁扁的四方体,金属质感,被张念安捂得微热,物体表面带点潮湿,可能是张念安手心里的汗。
“什么东西?”崔行问。
“一件我不敢看的东西,”张念安顿了会,“你帮我看看吧崔行,你帮我看看。”
崔行从张念安的语气中听出了孤注一掷的不安,他收下东西放到枕头底下,张念安的手还放在他的手心里,崔行手心向上轻抬,“好了,我明天看,现在你该睡了。”
一夜无梦。
崔行比张念安早起太多,今天好像是降了温,早晨空调26°张念安被子裹紧都快把脑袋埋进去了,崔行也觉得有些微凉。
崔行把昨晚张念安给他的东西从枕头底下摸了出来,是一块U盘。不知想到了什么,崔行捏紧了U盘,在没打扰到张念安的前提下收拾好了一切,回了自己那边用笔记本打开了U盘看见了里面的东西。
一开始是一名青年男性的简介,名字学校住址身份证号码之类的琐碎,直到出现了他的家庭背景介绍,父亲的职位那一栏有一条很突出的某某知名高校资金投资人,张念安今年刚从这毕业。
逃税漏税、受贿、挪用公款、贿赂包庇……
交代完家庭背景后,最开始那名青年男性的叙述才刚刚开始。比张念安大两岁,是和父亲同校的研究生,从大学开始每一年都有奖学金或对校重大贡献者,高校知名代表学生…一连串的荣誉后急转直下。最早犯事时是在初中,霸凌、猥亵、暴力行为……
高中时猥亵和侵犯,大学时变本加厉,在肢体暴力下还带着网络暴力言语侮辱。
受害者的名字有全名也有简略,一桩桩一件件留下的只有几个姓名,姓名底下跟着的是当时的检查报告和报警回执,快划到这一章结尾的时候,倒数第二个,崔行看到了张念安的名字。
多年部队经历让他习惯了冷静,可突跳的太阳穴和手臂脖颈上的青筋显露着他内心并不是那么平静。他克制着愤怒,一点点的看完了整整五页的图片报告,伤情报告和最后签了字的谅解书、和解书……
紧跟着看到的就是被掩埋的真相,金钱权力所带来的便利能将对方想掩埋的全都淹没在名为时间的沙尘中。大笔大笔的钱花了出去,网络现实所有人都被捂了嘴,哪怕有零星消息漏了出去,不过两日便会抛到脑后成为过去的饭后谈资。
从变为压迫者的辅导员、因为保研成为了沉默者的室友、因为金钱而在校园论坛上大肆释放言语攻击的加害者。
没有人知道张念安当时有多难,也没人知道在张念安以前的人们是怎么反抗过最后又被镇压的。
最后一栏的零星几个名字,每一个都解释了他们已逝的原因。
想要上访被捂嘴、在网络上想反抗被抓后出狱被动或主动自杀、接受不了这种无望的未来或无尽的白眼指责而自杀;这些人里有受害者、受害者的父母、记者警察老师,这些是每一位都曾反抗过的人。
好奇怪,当崔行看完这些后反而平静了下来。他爸的烟盒还放在茶几上,没看见打火机就去楼下液化气上点了根烟,顺手拿出蒸笼和纱布把昨晚煮了米汤后沥出的米饭给蒸好了,顺手把昨晚的剩菜热好,看着不太行的菜伴着米糠和剩饭去喂了鸭。
三根烟抽完崔行还是觉得不太对劲,浑身酸酸涨涨的,总想活动活动。后院的草锄了,鸭都喂了顺手把池子也刷了吧;锄下来的草晒干,冬天给鸭子当垫料取暖用。烟没了就继续点,一个早上崔行把那他爸能抽半个月的半包烟直接抽完了。
干着干着太阳出来了出了一身汗,崔行撩起衣服擦掉眼前的汗,手里的锄头扔在一旁,一拳砸在了隔绝了两家的院墙上面。指节蹭破了皮,血淋淋的,粗糙的水泥墙面上流下了血迹。
崔行喘着粗气明白了,他是在愤怒。
愤怒自己的无力、愤怒自己的无所作为、愤怒自己的……不可做为。
他害怕,他不敢和张念安说,他怕自己嘴笨,说出不该说的又会惹得她伤心。手背拭去眼泪,带着盐分的眼泪融进伤口里带来的刺痛反而让他清醒了些。崔行仰头长抒一口气,揉揉脸把僵硬的脸揉软,作出平常模样,朝张念安家窗口大喊一声。
“张念安,起床吃饭!”
他爸也没放过,全掀了起来,都给他起床吃饭!
洗了个澡,一口饭一口菜吃得正香,与之比对的就是睡眼惺忪的张念安,感觉她吃着吃着就会栽进碗里,崔行他爸骂了他两句:“今天发什么疯,这才八点半就把我们喊着起来吃饭,你看安安都还没睡醒,你有那牛劲去开两亩荒地去!”
“因为她昨晚熬夜玩手机到晚上一点,她不困谁困。”
张念安迷迷瞪瞪不想还嘴,主要是困得,她就不明白了崔行怎么能这么精力充沛的。又塞了两口饭,张念安看见了崔行右手手背上的伤痕,问:“你手怎么了,在哪儿刮伤了吗?”
崔行看了眼手背,随意甩了甩说:“过两天我把你那鸭池子外面贴蹭瓷砖,当初做的时候没刮平,今天冲水的时候挂了下,免得下次你也挂到哪了还是弄好一点。”
一顿饭吃完张念安稍微清醒了点,崔爷爷说现在太阳不怎么晒,今天风又大,趁早出去走走消消食。张念安叮嘱两句收拾碗筷跟着崔行进了厨房,崔行收拾崔行洗碗,她只要把湿的碗用干净的干帕子擦干就行啦。
吃完饭就发饭晕,再加上睡得晚起得早,张念安是一个哈欠接着一个的打,崔行看不下去了就催着她去睡,哪知张念安打了个哈欠擦去眼角的泪水后问:“崔行,我昨晚给你的那个你看了吗?”
崔行嗯了一声,也不接着说,张念安又继续追问:“那你觉得怎么样?”
崔行回过身面对面地看着她,盯着看也不说话,看了好一会崔行才用一整只手盖住了张念安的脸,揉了揉:“你要不要看看你的样子,都紧张的冒冷汗了,害怕就不要问了嘛。”
张念安沉默下去,垂眸不再去看崔行。
客厅里好安静,阳台的窗开着,今天外面的风好大。田里的谷子已经都收完了,听到了风出稻叶哗啦响的声音,但周围山上的树叶响声却越来越大。
好像入秋了。
“风越来越大了,到处都是灰吹进来,我去把阳台窗户关了。”张念安作势起身。
才站起来走了两步,崔行就从身后抱住了张念安,抱得很紧,下巴搁在肩窝那,眷恋又疲惫地蹭着。
“安安。”
“嗯?”
“张念安。”
“嗯,怎么啦?”
崔行不说话,就这么紧紧地抱着。
“如果我说,我想追你,你会不会让我哥还有我爸把我赶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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