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说了一会儿话,众人散去。
等到最后一人的身影走出院门,王妈妈回到屋内,见卢老夫人捧着茶还坐在原处没动。
“奴婢方才瞧二夫人似乎是有些不高兴呢。”
方才聊到最后,老夫人话里话外又提了几句可怜家中人丁稀少的事,令得沈氏脸上有些挂不住。
卢老夫人哼了一声,“就是要敲打敲打她,老二今年也快四十了,还没个儿子。乌家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家业莫不是就要断了?那我可怎么向乌家的列祖列宗交代哟!”
“如何就断了。”王妈妈宽慰道,“二老爷和夫人还年轻,退一万步讲,不还有大少爷呢吗?”
提起这唯一的孙子,卢老夫人的脸上总算有了点笑意,但很快又被更深的忧虑所覆盖,“可谁知道他现在在哪儿呢……”
卢老夫人一生不为衣食钱帛所忧,行至暮年,最大的心头病便是子嗣。
乌老太爷与夫人一共有两个儿子。
大儿子乌延商,小儿子乌延儒。
原本,在乌老太爷的计划里,这两个儿子老大有头脑,老二擅人情。一个从商,接管家业;一个入仕,考取功名,再好不过。
谁知天不遂人愿。十年前大儿子意外亡故,小儿子苦读多年却只考中举人。
儿子不行,指望孙子。可偏偏小儿子成亲多年只有女儿,唯一的嫡孙还在三年前离家出走,至今下落不明。
这叫卢老夫人的心中如何不苦。
“今日等老二回来,你叫他来我这里一趟。”卢老夫人鼻息长吐,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王妈妈跟随卢老夫人多年,自然清楚她心中的忧虑,见状也知劝不过,只得应下。
另一边,乌宝夕从主院出来,心中还在想着卢老夫人让她与乌云嫣一同学管家的事。结果想什么来什么,没走两步就被人叫住了。
“姐姐。”
乌宝夕脚下步子一顿回头看去。
身后,乌云嫣带着丫鬟亭亭而立,一身红裙在这盛暑骄阳下如同一团火焰。
流萤见状下意识地就往前跨了半步,俨然一副要把乌宝夕护在身后的架势。殊不知她自己还是十三四岁的孩童模样呢,个头儿才刚过乌宝夕鼻尖,又哪里能有多少威慑力呢。
纵使原主留下的记忆只有零零散散的片段,但只从流萤的反应也可看出,从前在家中原主怕是没少被这个妹妹欺压。
“二妹妹有事?”乌宝夕淡淡道。
其实她有些不明白,乌云嫣是乌二爷嫡女,与原主是堂姐妹,按理说两人之间没有太多利害冲突。加之原主父母双亡,在乌家无势又无宠,应更加不会对她造成什么威胁。
为何这乌云嫣打小起便处处与原主不对付呢?
在原主的记忆里有一段是不知哪一年的上元节,因为她生病,母亲不让她出门,哥哥带给她一只荷花灯。她喜欢的不得了,结果被乌云嫣看见了,非要抢走。
她不愿意。
以往每当乌云嫣要抢她东西而她不情愿时,总是会被教导大的要让着小的。但其实她也不过只比乌云嫣大几个月罢了,她想不通,早出生难道是她的错吗?
于是这一次,她不想再去理会什么长幼相让、明理知事。她死死地攥着灯柄,就不相让。可乌云嫣还是把那只荷花灯抢走了,不仅抢走,还当着她的面踩烂了。
那是原主第一次反抗。她第一次大声地说了“不”。
然后,她知道了反抗的代价,从此后再无锋芒。
但乌宝夕不是原主。她淡定地等着眼前容貌与名字一般明艳的少女步步靠近,想看她又要作什么妖。
结果乌云嫣走到她跟前,盈盈拜下,开口却是一句:“从前许多事,都是妹妹不对,还请姐姐莫要怪罪。”
乌宝夕挑眉,咦?怎么不按常理出牌啊?
乌云嫣的反常让乌宝夕有些摸不着头脑,她一时还搞不清楚她这是玩的哪一出。
“姑娘,你说二姑娘今天是什么意思呀?”回到自己院中,关上门流萤便迫不及待地道。
“求和?”乌宝夕也有些不确定了。
其余几个留在房中的丫头听着这对话不明所以,流萤便将方才的事简单说了一遍。
几个丫头听罢一致认为:“不论如何姑娘还是要当心些。”
“姑娘难道忘了前段时间受伤……”知蝉嘴快,一时没忍住说了不该说的话,幸好被旁边的燕归及时制止,没说完止住了。
否者这话传出去她们全都讨不了好。
可乌宝夕是真的忘了。关于原主之前是如何受的伤,又是因为什么而受伤,她一概不知,就像是断片儿了似的,记忆里一片空白。
府里的下人婆子们也全都缄口不言,显然是被人下了禁令。只是从她身边几个丫头的反应和时不时的意有所指猜测,似乎是与乌云嫣有关。
所以乌宝夕对她其实很提防。
但连着去了沈夫人那几日,与乌云嫣一同看账本学管家,有时事多忙起来还会一同用午膳,乌云嫣似真就同她是打小要好的姐妹一般,不见半分刁难。
这便是权势地位带来的力量吗?
乌宝夕忍不住感叹。这阮国公府的威势还真是大啊!连带着她都能狐假虎威起来。
转眼进入七月,立秋后天气虽没有马上凉下来,却也不再似夏日那般燥热难耐。
七月初七。
一早起来,丫头们便轮番给乌宝夕道贺,吉祥话一句接一句,不带重样的,显然是商量好了的。洗漱过后,又从衣箱里找出了四五身衣裳让她挑。
打眼瞧去一水儿的橙黄橘绿、浅碧轻红,与她平日里惯常的穿着十分不同。
“难得今天这么好的日子,姑娘当然要穿得鲜亮些。”流萤将衣裳一件件起来给她展示,“这些都是前些日子二夫人让人新做的,全是一等一的好料子,样式也是现在城里时新的。”
对于穿新衣裳,乌宝夕当然没意见。不仅没有,还非常乐意。只是她刚穿过来没多久,怕饮食起居上的习惯骤然大变会露馅儿,所以平日里的许多事,都是丫头们替她怎么安排她便怎么做。
“就这身吧。”乌宝夕挑了那件鹅黄配葱绿的齐胸襦裙,胸前系一根桔红飘带,极明快活泼的颜色。
衣裳换好,乌宝夕对着铜镜照了照,感觉心情也变得明快起来。
左右看看,乌宝夕挺满意,“就是这袖子也太大了,有些不方便。”
“可是多美呀,又华丽又慵懒!”流言不认同,“奴婢听闻,现如今城中的贵女们就流行这个,都比着谁的袖子更大呢。”
“反正姑娘要做什么叫奴婢们来就是了。”
乌宝夕又看看镜中,抛开不便这一点,确实是很美。
捧着一瓶新采的荷花进来换插瓶的鹿儿瞧见了,也连声赞道:“姑娘往后该多穿些鲜亮颜色的衣裳,显得气色又好又贵气。”
这一早上乌宝夕被她们这接二连三夸得简直快要找不到北了,“我看出来了,我今日不一人赏你们点儿什么,你们是不会罢休了。燕归,快去拿荷包来。”
丫头们齐齐笑,而后一人得了一只沉甸甸的大荷包。
上午太阳正好,燕归便带着几个丫头把房里的衣裳、被褥还有书全都翻出来搬到院中铺开晒。花花绿绿地铺了一院子,简直比摆摊还热闹。
院子中央还见缝插针地晒着一盆水,是从昨天夜里便放在那里的,只等今日被太阳晒后大家一起投针比巧。
乌宝夕看着她们忙里忙外,再瞧瞧自己的大袖子,忽又有些后悔起来——
这么啰啰嗦嗦的不利索,到时可不是要比什么输什么?
“不行不行,我得换件衣裳。”乌宝夕朝流萤道,“快帮我换回那件窄袖的来。”
流萤不应,其余丫头也都起哄。
“好哇,你们合起伙来想笑话我。”
“奴婢们怎么会笑话姑娘呢?姑娘是最好的姑娘了!”
正闹着,忽听院门有响动。开门一瞧,是二夫人身边的人。
再过不久阮国公府就要来乌家过大礼了。这两日,乌家上下都在忙着这事。需要准备的东西多,事项也杂,沈氏顾不过来,便没让乌宝夕过去。
此刻看见她身边的婆子,乌宝夕以为是沈氏找她有事。刚想开口问呢,那婆子却先一步道:“阮国公府上送来了一份贺礼,说是给大姑娘的。”
贺礼?
阮国公府?
满院子的丫头全都一静。连乌宝夕自己也愣住。
今日是七夕,也是乌宝夕的生辰。
她生在七夕之夜,所以取名叫宝夕。
从前母亲还在世时生辰都是母亲给她过。三年前母亲去世,大哥出走,整个乌家便没人再关心哪天是她生辰了。都是丫头们张罗着,想法子给她热闹热闹。
乌宝夕诧异,连乌家都忘了的事,阮国公府竟然还会惦记?
紫檀雕花的印匣打开。
印池中央托着一枚金质鹊纽的四方小印。
旁边附了张细长诗笺,上面笔走龙蛇地题了一句秦观的《鹊桥仙》。
落款三个字——
阮红尘。
啧。乌宝夕在心中暗叹了一声,好一个芙蓉暖帐,繁花团锦的名字。
宝夕:有一点点小心动是怎么回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贺礼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