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利娅本来计划里，一觉醒来，就到第二天。
但事实上，才过去半个小时，她就被迫睁开眼睛了——
门口虽然被一道冰墙堵上了，外面的人轻易进不来。
然而，落地窗却未设下防御，被一群没有理智的人撞碎了。
“砰”的一声，碎片飞溅。
她一个激灵就从混混沌沌的意识中清醒过来，快速跳下床，走到窗边，发现那群东西搬来几个梯子，人叠人爬了上来，仰着头死死盯着她。
那一张张空洞的脸，活像才从公墓里爬出来的死尸。
尤利娅深吸一口气，下意识就扔出了一个飓风咒。
尽管她缺少真实世界的记忆，但多年的练习和研究，使用巫术的本能已经刻进了她的骨子里了。
狂风大作，一群人如毒蜂一般，在空中乱舞。
几架梯子也在飓风下，哐当往外倒。
尖叫嘶吼不绝于耳，唯独没有惊惶地哭喊，他们似乎失去了恐惧，像个没有理智的野兽一样，疯狂地冲撞着，旋即又被风吹得跌跌撞撞，无奈往后倒去。
霍利斯走到尤利娅身边，此刻，他琥珀色的眼睛已经通红充血，身上滚烫的气息隔着一臂的距离，都能感受到。
他声音喑哑，“我觉得我，不太好。很难受，不舒服。”
说话时，他语气犹疑，不时停顿，仿佛思绪已经停滞，需要一些时间来梳理。
自从不用脑子后，他坦诚得过分。
底下人被掀翻后，被迫指甲抓地的声音沙沙作响，尤利娅骤然听到霍利斯的示弱，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尽管在这个世界，他已经多次打破她的印象了，但模糊的意识里，还是觉得像他这样的人，即使被人一刀捅了，也会想方设法反杀回去，然后在得到短暂的安全时间里，不慌不忙地把粘了血的风衣手套扔掉，微笑款款地踏过地上的尸体潇洒离开。
她下意识瞥了一眼霍利斯，此刻，他脸上是毫无遮掩的委屈表情。
一时间，她有些困惑，她怎么会觉得他是装的呢？
习惯于高位的人，怎么也不会屈膝降贵去故意装傻。
眼前的，分明就是一个不懂隐藏情绪的漂亮傻子。
尤利娅对漂亮、脆弱的东西向来充满怜悯，她可怜地看了他一眼，伸手揉了一把他的脑袋，他乖乖屈身，让她动作不至于太过费劲。
这样温顺的姿态，让她心里微妙地感觉到了愉悦。
“你希望我怎么帮你？”
在这个幻境里，没有现实身份或者莫名其妙的自尊束缚，加上**之魔不断往里加砝码，导致他们的情绪更敏锐，也更外放。
如果是现实里，她绝不会多管闲事，也绝没有这样的同情心。
霍利斯双眼微眯，有一瞬间闪过锐利，但只是一秒，又恢复了忧郁无助的可怜模样，快得几乎让尤利娅以为是错觉。
虽然，她觉得自己也不怎么清醒。
于是在霍利斯贴过来的时候，灼热的体温互相感染，她呼吸微窒，脑袋往后仰了一下，努力绷紧神态，推开他，认真道：“我想了想，我觉得我们不能这样。”
“为什么？”
尤利娅忧心忡忡，脑洞大开，“要是我们在现实里是仇人怎么办？”
那多恶心。
霍利斯歪着脑袋，笑了一下，笑容莫名带着邪气，“现实？但这里不是现实，我们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没有人会知道，也没有人会谴责。”
“你在怂恿我？”
霍利斯直勾勾地看着她，眼睛带着痴迷，半晌，才缓缓道：“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尤利娅有一瞬间被蛊惑到。
于是在他亲吻自己散发热意的眼角时，不躲不避。
许是察觉到自己流露出的**过于浓重，霍利斯伸手蒙住了她的眼睛，在她脸上烙下细碎的吻，一直往下，直到嫣红的唇角。
他突然有点羞涩，犹豫的瞬间，一道薄冰覆在他的后背上。
他闷哼了一声。
尤利娅推开了他，微喘着将他绑了起来。
他不甘心地挣了挣，但怕伤到她，又温顺地任由她动作了，只是等她停了下来，居高临下看着自己时，才睁着一双琥珀色的眼睛，里面酝着深雾，问道：“为什么？”
“我知道你难受。但我们之中，总要有一个人清醒。”
镜中恶魔不安好心，它一开始的蛊惑能是什么好事。
至于这里是现实，还是幻境。
尤利娅其实也不在乎了。
她只知道，这这里，有人想要他们犯下某些错事。
她不知道按照他的想法行事会发生什么，但她相信自己的直觉。
只要熬过今天就好了。
尤利娅想着，浑身发烫，喉咙干渴，就连呼吸进入肺里，都像是夏日蒸腾时的水蒸气。
她低头咬了一口手背，努力维持冷静。
血液自雪白的皮肤中渗出，红白交错，有种残酷的美感。
底下的人还在挣扎着往上爬，一架一架梯子被吹翻，他们却像是失去了痛觉，不死决不罢休。
自被捆在一旁，霍利斯安安静静，一声不吭，只是闭着眼睛，靠在椅子上，将一张苍白漂亮的脸露了出来。
一动不动的样子，真像个漂亮人偶。
尤利娅靠在窗边，打量着他，一边克制自己汹涌的**。
她不比他好过。
但是，比起未知的结果，她宁愿忍受无边痛苦。
尤利娅难受得眼神涣散，为了转移注意力，她开始思考将她们扔进这个世界的幕后人的目的。
让他们坠入□□，幕后人到底会得到什么好处？
或者，换个角度思考，他们按照他所说的做，会发生什么呢？
会死，会疯？
若是为了让他们死，那么那个人，或者什么东西，一定很不经打，至少不是他们的对手。
不然，对方真这么厉害，直接三两下除掉他们就是了，也用不着这么处心积虑。
尤利娅发着呆，看了一眼挂钟，距离第二天，只剩下七个小时了。
天渐渐黑了。
底下的人疲倦了，有些摔得皮青脸肿，一时之间站都站不起来，尤利娅总算可以歇会了。
她走向软绵绵的大床，路过霍利斯时，他总算睁开了双眼，那双眼睛猩红空洞，看着她时，却蕴着一丝低落。
样子真可怜。
尤利娅拖了一张椅子过来，坐在他旁边，“有这么难过吗？”
霍利斯扯了扯嘴角，忽然笑不出来，只是轻轻道：“我只是想，在这样扭曲又直白，不需要考虑任何责任、尊严、职责的世界里，你都不接受我，回归清醒后，是不是更没有可能？”
外面不知不觉下了雨，淅淅沥沥的，没了落地窗挡着，风携着雨，浸入屋内，打在肌肤上，有些轻微的凉意。
尤利娅忽然打了个哆嗦。
她有一种说不出的直觉，她或许负担不起这样沉重的爱。
无关于性格，只是，她觉得自己要死了。
她有一瞬间的恐慌。
倘若有人在耳边炙热地告白，自己却命不久矣，明明唾手可得，却只能拱手让出，那该是怎样的遗憾。
但过了一会，她按压自己的心脏，安慰自己这只是一种错觉。
要是她真的要死了，那将她扔进这个世界的幕后黑手岂不是浪费时间？
她按耐住内心的低落，轻声回道：“其实不是不能接受，只是，不该在这个虚假的世界里……我们为什么不能出去后，清醒地试一下呢？”
霍利斯起先定定地看着她，忽而合上眼睛，眼睫轻颤，嘴角轻轻扬着，带着些许的开心，低低回道：“我们说好了。”
尤利娅也点点头。
说不定到了明天，大家都清醒后，就全忘记了呢。
说开后，两人似乎都松了一口气，倦意一下蔓至心头。
尤利娅随手将整个卧室冰封住，就陷入了沉睡了。
夜色暗涌，耳边不时传来人声，尤利娅猛地睁开眼睛，视线里，是一座古朴的高塔，外层漆黑，高耸入云，一抬头，深不见底。
这座高塔的门也是漆黑的，一旦有人经过，就冷不丁打开了一条缝隙，露出的半块阴影，像是恶魔的蛊惑的嘴角。
几个穿着黑色巫师袍的巫师匆匆忙忙往里走，对她视而不见。
尤利娅犹豫了半晌，也走到门前，刚要推门，“哐”的一声，门打开了。
她走了进去。
趴在桌子上的守门人醉醺醺地喝了一口酒，忽然抬头，锐利的眼睛直直盯着她的方向。
尤利娅几乎以为自己被发现了，心脏快速跳动，身体紧绷，几乎忘记呼吸。
直到他低下头，自言自语道：“奇怪，明明没有人，大门怎么打开了？是坏了吗？看来明天得申请人来修理一下了。”
她松了一口气，慢吞吞走上了楼梯。
走廊上到处都是疾步匆匆的人，过了拐角时，一窝蜂挤了过来，尤利娅来不及避让，以为自己会被撞倒。
谁知。
他们穿过她了，面无表情，视若无睹。
她有些懵，过了一会，她又有些高兴，所有人都看不见，意味着她可以随意探寻这个高塔。
她转过身，想了想，也跟着这一大群人钻进了一个房间。
在门外看起来窄窄的房间，一进去，发现却大得看不着边，这里放着成百上千张椅子，大半人已经坐上了，肃穆又安静看着高台。
高台上是一个老头，头发是白的，胡子也是白的，长至拖地，整张脸除了一双深不可测的眼睛，几乎埋在白色的胡子里。
尤利娅扫了一眼，轻而易举就找到了霍利斯的位置。
他坐在前排，腰身挺拔，容貌俊美，气质出众，但最显眼的是，比起其他三三两两凑在一起的人，他旁边一个人都没有，周边几个位置也都空了出来，看起来极其不合群。
他好像也不在意，勾起的嘴角带着漫不经心的笑，琥珀色的眼睛缺乏敬意，下巴微抬，显得格外桀骜不驯。
尤利娅几乎没有犹豫，坐在他旁边。
就在这时，一个红发女孩迎面走来，她能感觉到霍利斯紧绷的身子。
周围安静的气氛也一时打破了，她听到了其他人的八卦。
“这就是莫里斯唯一的弟子吧。年纪轻轻，就被提名为首席了。”
“不知道她和霍利斯阁下，谁更厉害一点。”
“在此之前，霍利斯一直是几位首席里最年轻的一位，不知道他有什么感想。”
“瞧，她走向霍利斯阁下了。”
这经历倒是熟悉。
尤利娅靠在椅子上，懒散看着，霍利斯也一直在注视着那个红发女孩。
她走到跟前，漂亮的脸蛋微红，声音轻轻，“霍利斯阁下，我能坐在这里吗？”
气氛一时安静。
尤利娅看着霍利斯，其他人也都在看好戏。
“说起来，新任首席叫什么名字来着？”
不远处有人嘀咕一声，“她叫安丽娜，公爵的女儿，听说是为了霍利斯阁下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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