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泉之所以称为血湖，在午夜时分，猩红血月印在泉水上会染出火红倒影。
尤利娅从湖面远远望着这轮血月，只觉得自己全身都被冻住了。
“好冷！”米若打了个哆嗦。
她瞥了它一眼，有些心不在焉，“镜子里进水了？”
“当然不是，镜子里的时间和空间是静止的，湖水当然进不来。”它哼哼唧唧了半天，又答道，“你们都快冻成冰了，我看着心凉不行啊。不过——”
它有些狐疑，“刚刚明明你们身上只是一层霜，怎么一转眼就成冰块了？”
霍利斯轻轻眨了眨眼睛，眼睫毛上碎冰不断坠落，若有所思，“这其实是个好消息。”
但是米若没听懂，它不敢问看起来好脾气的霍利斯，而是眼巴巴盯着面无表情的尤利娅，“啊，为什么是好消息？”
尤利娅觉得它烦，但在这片冰冷单调的环境里，确实需要转移一些注意力才能维持冷静。
“因为这里的时间流速在加快。”
他们进来这个世界的时候是在黎明前夜，若是等到午夜，还得等待一天时间。
时间加速也许会使血湖里的魔咒更强，对身体更快地造成伤害，但总比神经和意志被麻痹强。
想着，她呼出一口寒气，闭眼操控起魔力缓解魔咒施加的伤害。
这个世界和外面隔绝着，没法吸收魔力，她得省着点用。
如米若说的是真话，这里应该就是恶魔的内心世界。
比起在外面虚无缥缈地碰不到的黑雾状态，在这里确实更好解决它。
不过，这里是恶魔的主场。
也可能他们会更容易被解决。
尤利娅正想着，镜子忽然出了声，语气迟疑，“我怎么觉得，你在变透明？”
她下意识抬眼，霍利斯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双眼，蹙眉，正打量她。
她眼皮一跳。
时间流速加快，也意味着她身上的诅咒在逐渐变强。
她向来不喜欢说谎，但这种时候，说出真相也只是徒增烦恼。
她总会消失，就连说过的话也会被遗忘掉，于是只犹豫了一秒，便若无其事道，“你看错了。”
霍利斯却依旧没移开视线，目光有些不依不饶。
在血湖里，尤利娅近在咫尺，但她身影模糊，在湖水里如隐若现，盯久了，甚至觉得她整个人被黑雾笼罩，看不真切。
他拧着眉，隐隐有些不安，想开口问，但又觉得这个时机不对。
血湖越发冰冷了，尤利娅感觉到投射在身上若有所思的目光消失了，她不知不觉松了一口气。
等待的时间并不漫长，光是抵御严寒就用尽力气了。
似乎就一个眨眼，血湖就浓到发黑，渐渐成了一片血色冰场，他们站在冰上，终于有了脚踏实地的安心感。
尤利娅稍微动了一下身体，噼里啪啦地碎冰不时往下掉。
那轮血月逐渐有了阴影，一半晦涩一半明亮，真正如同一只恶魔眼睛。
“时间到了。”
轻飘飘的声音在夜色中掠过，几乎是一个激灵，脚下冰块松软滑腻，只是一个瞬间，就变成了一个血色沼泽。
沼泽吞没的速度极快，一个眨眼间，就到了腰间。
尤利娅和霍利斯对视了一眼，都有些惊疑不定，脸色严肃，但谁都没有动作。
沼泽即将淹没到脖颈，尤利娅眸光越发深邃，就在她按捺不住时，一道细微的风声在耳边奏起，如白日惊雷，刹那间席卷而来。
起先只是一缕清风，呼吸间汇聚成一个风眼，不过一个眨眼，便成了一道毁天灭地的风暴。
这发展快得让人措手不及。
米若大张着嘴巴，表情呆滞，“好强。”
它忽然后悔倒戈向那两个巫师了，但恶魔向来记仇，已经回不了头了。
它盯着逐渐被血色沼泽淹没的尤利娅和霍利斯，心里只能祈祷他们真有杀死恶魔的本事了。
还没活够呢，它可不想死在这里。
风声猎猎，发丝飘扬，风暴带着毁灭的气息在这片血色里肆虐，风眼中，有东西在渐渐显形，形状怪异。
一层灰色透明薄皮里流动着滚滚的血液，脑袋和身体接连，没有脖子，也没有鼻子，一只眼睛，瞳孔被黑雾占据，一只嘴巴，咧得极大，几乎与眼睛平齐。
看起来就像是一颗忽然长了眼睛嘴，被包装起来的血色圆球，结结实实挤满了血，好像一戳就能戳破，炸开血块。
此刻，它冷不丁睁开眼睛，盯着沼泽，直勾勾的，带着惊悚。
尤利娅瞳孔微缩，抿着唇，身体紧绷，脸色肃然。
罕见的，她感觉到了棘手。
沼泽即将没入脖子，从远处看去，颤动的泥面上突出了两颗脑袋，并有逐渐往下掉的趋势。
恶魔一瞬千里，眨眼便到了尤利娅跟前，眼神怨毒。
它此刻虽然只是一个部分，但它继承了本体的仇恨。
这片沼泽具有吸收魔力的作用，可以迅速将巫师耗尽，要不了多久，尤利娅就会在沼泽中化为灰烬，但是，它等不及了。
它需要亲自动手，才能彻底消弭仇恨！
恶魔瞳孔缩成一线，刹那便出现在尤利娅上方，庞大的身躯可以迅速将她镇压进沼泽内，消失殆尽。
它嘴角咧得极大，胜券在握，脑海里尽是大仇得报的兴奋。
被埋没进沼泽内，动弹不得，尤利娅必死无疑。
米若几乎不敢睁开眼睛，颇有点兔死狐悲的悲凉感，毕竟下一个就轮到自己了。
“嗷——”
却在此时，凄厉古怪的惨叫在高空回荡。
米若猛地睁开眼睛。
血湖继变成沼泽后，如今又重新凝结成冰块，又在下一秒，彻底碎成冰屑。
恶魔胸口出现了一个大洞，如一个被放了气的球，迅速瘪了，血液滚滚落在湖面上，将冰屑溶成红色岩浆。
“烫，烫，烫……”
米若在镜子里面跳脚。
尤利娅手里的冰刃碎成点点冰晶，消失在手中，她后退的那一秒，突然起了良心，捡起了镜子。
“不是说你的空间是静止的吗？”
米若拍了拍胸口，呼出一口气，小心翼翼道，“就是应景嘛。”
尤利娅：“……”
她将镜子扔进口袋，再没理它。
“你还好吗？”
霍利斯侧目，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眼。
她摇摇头，过了一会，又觉得语气太冷漠，便解释了一句，“没事，你的援手很及时。”
他们其实没有时间商量作战计划，但好在战斗经验丰富，双方配合很默契。
两人为了放松恶魔警惕所以才任由沼泽淹没。
而恶魔越起来到落下，不过一瞬间的事情，霍利斯将沼泽瞬间冻住，她则在那一瞬间的破绽，幻化匕首刺穿恶魔心脏。
但这只是刚开始。
他们双方对视了一眼，眼里都是谨慎。
红色血浆黏在衣服上显得脏兮兮的，两人都不是矫情的人，只能暂时委屈一下自己了。
岩浆滚滚，整个血湖几乎成了一个小火山。
尤利娅他们一退再退，几乎到了血湖边境，若是踏出血湖范围，就会迷失在这片夜色里，要重新闭眼赶回来。
虽然有心留着魔力以防万一，但眼前已经退无可退了，这地方自成一个空间，他们没有魔力来源，拖下去完全没有好处。
尤利娅轻轻呼出一口浊气，平静道，“我来开路吧。”
霍利斯看了她一眼，轻轻点头。
岩浆还在渗出，源源不断，恶魔的心脏既然不是致命伤口——
他们看了一眼血月。
即将被淹没瞬间，尤利娅倏地睁开眼睛，嘴唇微微颤动，古老神秘的咒语在整个夜色中回荡。
像是时间静止，翻滚的岩浆结成了冰块，就连恶魔心脏处都停止了渗出。
但他们知道，这只是一个十分短暂的机会，转瞬即逝。
于是在咒语开始那一瞬间，霍利斯闪到了恶魔身前，手里出现一道光刃，一举刺进了恶魔眼睛里。
要么不动手，要么一击致命。
刚刚那一次试探已经是底线了。
“啊……”
诡异长啸在耳边回荡，整个夜空在震荡，左右摇晃，似乎下一秒就要破碎。
冻住岩浆实在不容易，加上血湖中的消耗，如今尤利娅脸色苍白，看起来摇摇欲坠。
霍利斯转身，下意识伸手要去扶她，却见她瞳孔放大，一瞬间推开了他。
“噗哧”一声。
血液四溅，心脏紧缩，那一刹那几乎疼得让人失去知觉。
尤利娅咬着下唇，眼中闪过狠意，在恶魔撤退前，将最后一丝魔力化成光刃，一刀捅进了它眼睛里。
这个空间不止一个恶魔。
暴虐之魔是饵，**之魔藏进了它的肚子里，伺机而动。
恶魔死前，畸形的脸上，绽开了一个诡异的微笑。
它们本应该合体，但本体被杀死的仇恨根植在心里，一见到尤利娅，便压制不住了。
空间彻底破碎。
尤利娅努力睁大眼睛，却什么都看不到，只能听到耳边近乎颤抖的声音，诉说悔恨，求她别死。
陷入黑暗前，她想，总比被诅咒杀死来得有意义。何况，一个快死的人换一个活人，值钱的买卖。
一声叹息来不及流露，黑夜变成了白天，霍利斯从那轮血月中出来了。
与此同时，一块碎片掉入了草丛中。
他匆忙推开旅馆的门，芬格被莉莉安踩在脚下，唧唧哇哇，“莉莉安，放手，呜呜呜老子已经恢复了！”
“不放，谁知道你是不是在骗人。”
“胡说，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就在刚刚！”
霍利斯走到他们跟前，一下提起芬格的衣领，眼眶发红，脸上是从未见过的慌张，“芬格，救人！”
芬格和莉莉安对视了一眼，眼神都有些懵，他上下打量他，也不像是重伤的样子，旋即问道，“你受伤了？”
“不是，是——”
是，是谁？
他放开芬格，低头愣愣地望着自己的手，明明，他刚刚怀里应该抱着一个人才对。
芬格挠了挠下巴，觉得莫名其妙，“救谁呀？这旅馆不就只有咱们三个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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