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开我，你们两个蠢货！”
“嘻嘻，我就不放，有本事你出来咬我呀。”
“别笑了，好难听。”
教堂内，一间屋子外，两个教徒面无表情捂着耳朵，生怕自己被震聋了。
里面已经吵了好几个小时了，一放开耳朵，他们就能听到芬格牧师嘚瑟的笑声，以及莉莉安小姐嫌弃的声音。
他们对视了一眼，忍不住在心里暗骂了几句神经病，回过神又假装很认真地守起门来了。
一切都是为了生活。
两人叹气，一抬眼，看到有人过来了，赶紧抬头挺胸，恭敬行礼，“大人。”
霍利斯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就直接推门进去了。
两人大张着嘴巴，伸出阻止的手又慢慢收了回来。
虽然芬格牧师说过，要是有人进去，让他们务必阻止。
只是来人毕竟是霍利斯，尽管他在教堂没有神职，但他身后的关系交错复杂，十分强大，不是他们所能得罪的，于是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全当没看见了。
“嘻嘻……老子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弱的恶魔。”
“嗤，少见多怪。”
芬格：“……”
没想到有一天，他居然会被一只恶魔嘲讽见识少。
莉莉安在旁边放声嘲笑。
镜子里的恶魔还臭屁地背过身，给他们看自己烟雾缭绕的后脑勺。
芬格阴恻恻盯着它看了一眼，举起手来就想用力砸在地面。
但半路被人截走了。
他悚然一惊，慌不择路跳到莉莉安身后，“谁？”
“霍利斯？”
来人俊美高挑，姿态风雅地坐在沙发上，丝毫不见外，拿起镜子端详。
莉莉安把芬格拎小鸡仔一样拎出来，“别一惊一乍的，耍恶魔还玩不起。”
芬格神色蔫蔫，挪到了另一个沙发上，莉莉安随之落座。
屋子霎时间安静下来了，霍利斯盯着那一小块碎片不说话，镜子里的恶魔被看得背影一僵，哆哆嗦嗦又回过身，讨好地笑了笑，“大人，是你呀。”
它吃过亏，不怕芬格，只怕霍利斯手里莫测的黑魔法。
“认识我？”
镜子是被莉莉安捡回来的，处理完**之魔和暴虐之魔当天，她细心，怕有漏网之鱼，于是在旅馆外兜了一圈，发现了这块小碎片。
镜子觉得自己很倒霉，怎么就落到这群人手里呢？
它忍不住唉声叹气，模样恹恹，“知道怎样，不知道又怎么样，反正你也不记得了。”
它实力弱小，但它所处的空间完全停滞，诅咒于它而言，实在算不上什么。
也是在和莉莉安交涉时，它才意识到，他们所有人都忘记了尤利娅。
真可怜，让她老欺负自己，活该。
它幸灾乐祸没两秒，眼见霍利斯眼神逐渐发冷。
他和之前自己见到的样子天差地别，当时就算霍利斯不算个好人，表现出来至少也是温和无害的，如今却直白地把自己的冷漠不耐完完全全展露出来，让人一看，就禁不住打哆嗦。
“好吧，我确实记得一些你们忘记了的事情。只是——”
米若趴在镜面上，忽然咧开嘴角，露出一个完全恶意的微笑，“告诉你们，我有什么好处？”
一道黑色火焰在屋内撩起火星，噼啪一声，火焰躁动，火舌似乎迫不及待要进食。
纯正的黑魔法。
还好尤利娅不在，不然又被她学去威胁魔了，米若拍了拍胸口，有些庆幸。
不过霍利斯可没有尤利娅那么仁慈，他是真的会动手，它不由扼腕，“好吧，既然你这么想知道，我就大发慈悲告诉你吧。你忘记了一个重要的人，七天内想不起她的名字，你将永远见不到她。”
芬格在旁边冷哼一声，他刚刚那么努力也不见这小东西示弱，要不是黑魔法是禁术，他也想学了。
莉莉安却蹙眉若有所思，“重要的人？亲人？朋友？还是……”
她语气顿了一下，总觉得以霍利斯的性格，不会爱上什么人。
恶魔却鼓励她，“可以再大胆点。”
它嘚瑟没一秒，感觉到后背升起一股凉意，瞬间老实了，瑟瑟发抖道，“我错了，别动手。”
“那个人……她叫什么名字？”
恶魔的话不可信，霍利斯一直这么提醒自己，他沉着眸，却违背自己的意愿问出了口。
说到底，他也觉得自己遗忘了什么，心空落落的，好像被挖了一角，血肉模糊，难以自抑地感到不安。
米若张嘴，想说没用。
名字没什么大不了的，世界上同名同姓的人那么多，重要的是名字后面象征的那个人。
它说的记起名字，是指想起那个人。
但霍利斯目光阴郁地盯着它，总觉得他会杀魔，于是它怂了，嘴巴动了动，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芬格狐疑，“它其实是在耍我们玩吧。”
莉莉安给了他一脚，“滚一边去。”
芬格听话地滚了，下一秒又滚了回来，嬉皮笑脸继续犯贱，“它肯定是耍我们玩，怎么会有人消失了，连名字都不能说，是诅咒吗？”
莉莉安给了他一肘子，他顺着莉莉安的视线看去，霍利斯靠在沙发上，脸色苍白，近乎无措，难看到仿佛死了什么重要的人。
他们忽然就噤声了，想安慰他一切都是假的，别听恶魔胡说八道，毕竟它们最爱说谎了。
但……他们什么都说不出来。
沉闷窒息的空间里，不知是谁叹了一口气，低低的，恍若无声，霍利斯瞬间站了起来，视线专注成一线，把屋子里一寸寸地方都仔仔细细逡巡了起来。
一无所获。
有什么用呢？
“我弄丢了她，是吗？”
出去时，尤利娅回头看了一眼，他靠在阴影下，侧着身，只露出苍白的侧脸，眼睫轻轻颤抖，沉沉垂下，掩住了眼睛里所有情绪，一张脸上，冷漠无情，似乎只是随口一问，然后歪着脑袋望向虚空，并不在意答案。
尤利娅最后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教堂依旧人来人往，很多人双手合十，闭着眼睛虔诚地求着神明，她慢慢走出教堂，外面是一条街道，一如往日的热闹。
世界并不会因为缺了哪个人会有所改变，她平静地顺着人群往前走，不知不觉回到了自己的公寓。
那里留着她生活的痕迹。
她推开门，记忆里，落地窗前的窗帘应该是米白色，地毯是灰蓝色，地上没有到处乱扔的衣服鞋袜，椅子桌面也摆得整整齐齐。
但是眼前，一切都是混乱的，窗帘地毯整片整片的红，椅子东歪西倒，衣服零零碎碎落在地上。
她沉默地看着。
“咔嚓”一声。
门开了，女仆脸色恹恹，麻木地蹲下身子捡起地上的衣服，又站起身将屋子摆放整齐，忙来忙去，就过去两个小时了。
这个时候，她应该在魔法学院学习。
可惜了。
尤利娅靠在窗边，看到了幻境里那位取代了她的小姐。
安丽娜。
她此时穿着不合气质的魔法袍，脸色不耐烦地往楼上走。
当时她没发现，如今仔细看，才发现她和旅馆那位狂野的老板娘长得如此相似。
**之魔的信徒。
取代她的位置，混进魔法高塔里，蛰伏着，伺机而动，真了不起。
尤利娅垂着眸，从窗户跳了下去，其他人看不到她，但诅咒她的恶魔可不一定。
距离七天，只剩下五天了。
没有人能看到她，没有人记得她，也没有人可以说话，她像个旁观者，迷失在了汹涌的人群里。
最后去看一眼母亲好了，她想，然后就这样静悄悄地死去。
没有人记得，也意味着没有人痛苦。
除了她自己。
教堂后院，恪守职务的教徒沉默地盯着前方，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头正往这边走，但走一步歇一下，不到十米的距离，生生让他走了半个小时。
他是教堂的先知，有一把长到拖地的胡子，时常背着手，佝偻着腰，慢吞吞在教堂挪步巡视。
虽然他动作迟缓，但他有一双能看清真相的眼睛，被他瞧上一眼，好像前世今生都摊开在他面前，让人无所遁形。
所有人都很尊敬这位先知先生，每次看到他呼哧带喘走路还跟蜗牛爬一样的速度，都恨不得上前去扶他，但小老头倔强，边爬边笑眯眯的，非说自己可以。
所以守门的教徒只能站在原地，欲言又止，看着他慢腾腾挪步。
等他挪到门口时，他们竟然有种已经过了半个世纪的错觉，“先知阁下……”
“劳烦开个门。”
他们沉溺于先知的平易近人里，脑子里早把芬格的交代忘了个一干二净。
直到先知进了房间，他们笑着笑着，后知后觉才想起来这回事。
两人对视一眼，眼观鼻，鼻观心，算了，小老头那么慈祥，能闹出什么动静？
外面气氛平和，里面却剑拔弩张。
先知一进了屋子，步子越走越快，噔噔噔急迫的模样，像一头会横冲直撞的猎犬。
“我嗅到了恶魔的气息，在哪里呢。霍利斯，听话，把它交出来。”
镜子里的恶魔听到声音哆嗦了一下，把自己团成一团，弱弱道，“我没害过人。”
霍利斯眼神冷漠，似乎不为所动。
眼见那老头走过来，米若尖叫了一声，“我知道她在哪里，带我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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