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她最近的举动太明显,杀的人太多了,这样下去迟早会被发现,这声音忧虑不已,就在她耳边啰啰嗦嗦的说了很多。
劝她停手,劝她收敛,劝她脱离这个假情假意的师门,和‘他’一道回魔门认祖归宗,之后她想报仇想杀人她的父亲都可以帮她全部做到。
任这声音在耳边说的天花乱坠,许下的诺言层出不穷,花百岁通通一概不理,恍若未闻。
她拿着黛笔细致的描完了眉,捏着红纸抿了抿艳红的唇,然后看着铜镜里映出的一副楚楚可怜的人面桃花,启唇询问道:“我美么?”
那声音愣了一楞,还是答:“美,你是夫人的女儿,夫人长的就极美,少主自是像母的。”
完成的妆面她还有些不太满意的地方,又拿起笔停停描描,随口问道:“是么,我和娘有多像?”
那声音模模糊糊的答:“眉眼之间约有两分相似。”
“我找到了一张母亲仅留的画像,画上的她与我足有五分像。”她看着铜镜里的人,神色不变,“当我笑起来的时候,应当和我娘年轻时更是相似。”
那声音还未说话,又听她恍然大悟的抚掌说道:“说错了,我娘死的时候正值芳春年华,她本来就很年轻。”
那声音便知她还是没有全信自己,便愈发的谨慎回答:“那场突袭令夫人香消玉殒,少主你也失踪多年,魔君日日都在怀念着你们。”
日日都在怀念?她在心底大大冷笑一声,不尽嘲然,真亏‘他’能厚着脸皮说出这般无耻可笑之言。
花百岁反手描补眉尾的细节,不气不恼,仍是淡然如水的,音调却寒刺入骨。
“可我怎么听到的,却是他这些年把一个又一个的良家女抢去练邪功,等到他玩腻了身子,吸干了精髓,就把尸首丢去喂了野狗呢?”
当真以为她蠢的连查都不会查,就全信了‘他’的鬼话么?
这段时间她越想越觉得这门里处处古怪,便用自己的密令偷偷传递给紫薇仙宗里偶然结识的一名师兄,请他帮她调查一下那声音说过的多年前旧事。
她现在宁愿相信门外相识不过短短几面的人,也万万不敢再信门里相伴多年的至友亲朋,这是一件多么可笑且充满讽刺的事啊。
果然没过几日,那师兄就给她传来了自己查到的全部信息,除了一张陈旧的美人画,便只有薄薄的一页纸。
她把纸上的话一字一字看完,又来回的看那张五官熟悉的美人画,一时间忽然又想笑,又想哭。
从头到尾,原来所有人都在骗她,没有一个人对她说过真话,她至始至终都活在谎言与利用之中。
那声音听着她平稳如水面的话里,却有掩不住的可怖戾气威逼而来,竟与魔君带给他的威压气息颇为相似。
这股逼压的冷寒气息令‘他’心里不免发虚,弱了几分声气还在强行的狡辩。
“那一夜六冥魔门受了重创,魔君也受了重伤,抓那些女子练功是为了报复正道才需要快速的提高修为而做,但对夫人与少主仍是心心念念,情深似海。”
“别拿这种可笑的,站不住脚的谎话来骗我。”花百岁扭过头,温婉动人的眉眼满是嘲笑与冷漠,“这点故作可怜的小把戏以前骗不到我,现在就更骗不到我。”
那声音一时噎住。
她回头,冷冷说道:“别指望我会相信你们的连篇鬼话,现在除了师父和我自己,谁都别想让我交心以待,也休想利用我帮你们攻破扶摇门。”
他们的真实打算到底是什么,就算她用脚指头都能想出来。
想离间她与扶摇门彻底决裂,接着就能出卖扶摇门守山大阵的软肋给他们,方便他们攻入扶摇门占领绝对的优势。
就如同多年前正道仙宗对他们的所做之法。
事到如今,她并非不恨扶摇门对自己的欺骗利用,与对师父的折磨索取,可她尚有理智,不会把所有人都恨上。
她知道门里总有人是无辜的,是没有对她师父下过手的,哪怕真的只有极少数的几个人是无辜的,她也不能把整个门派的性命全部付之一炬。
即便她是魔门魔君之女,但她从小就在正道长大,深受多年扶危救贫,除魔卫道的侠义熏陶,因此她绝不能把无辜之人带入她的复仇深渊之中,那违背了她的初衷本意。
她尚有仁善宽容之意,但那声音显然不是这么想。
听出她对魔门与魔君有着深深的排斥与厌恶,乃至想都不想的就拒绝了‘他’的提议,那声音当时就急了,忙在她耳边苦苦相劝。
“凭借少主你现在元婴初期的修为,万一遇上更强大的对手怎么办?”那声音一副苦口婆心的劝她,不厌其烦的哄她。
“要是你做的事被发现了呢?要是你的对手是那几个境界高强的长老和那个更胜一筹的老怪物扶摇子呢?要是你发现全门上下都是欺辱过你师父的人呢?难道你要一个个的……”
话未说完就被花百岁冷冷的打断了。
“那我就一个个的杀过去。”
小屋之中,妆台之前,一名红裙垂地的妙龄女子正坐在软凳上对镜自赏。
美人描妆明明是很美的一副场景,屋中的气息却处处透着冷决之意。
那声音被她方才状似随口说出的一句话给硬生生的震住了,好半响都不吭一字。
‘他’还欲说些什么,便见花百岁暂时放下了手里的黛笔,横目回头直直的望来。
一双圆滚滚的,看起来楚楚可怜的杏眼招子竟是又冷又狠,眼神含针淬毒,令人恐惧。
“我打不过,就用引诱,引诱不行,便使暗杀,暗杀失败,再换毒药。”
“如果连毒药都不能解决,那我就用上自己的命,总归别想从我的手下逃脱。”
“即便他们是神是鬼,我都会拉着一道同归于尽,谁都别想再伤害我的师父一丝半分!”
她一字一句,冷静又傲慢。
一字一句的听完她的话,那声音一时哑然无言。
有一瞬间,‘他’觉得这人疯了,为了一个炉鼎之身的废物男人而彻底的疯了。
“从现在起滚出扶摇门,别再踏入小楼半步。”花百岁回头拿起笔,继续细细的补眉,“再让我听见不属于这里的东西,就算隔得天涯海角,我也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可你的父亲想见你……”
“他算什么东西也配见我?”
她嘲然冷笑,头也不回:“告诉他,我早就没有了爹,也早就没有了娘,只有养我长大如父如母的师父,其他人要再来冒充,我就要他付出惨烈的代价!”
那声音还要再说什么,她就不耐烦的蹙了蹙眉。
“滚这个字,我不喜欢重述第二遍。”她的声音极冷极寒,“是立刻滚,还是被打死,自己选。”
那声音只得无可奈何的从屋中退去,离开之前还尤不甘心的留下了一句话。
“少主,你迟早会回心转意来找我们的。”‘他’说,“魔君与我都会在扶摇门的北边山岭百里之外等着你。”
说完,再未出现。
耳边没了扰人不休的聒噪声音,花百岁回过头,拿起笔继续坐在妆台前细细的描妆。
在她的身后不远,长长粗粗快和竹竿长,握拳大的黑蛇从阴暗的角落里缓缓游出,闪着银光的鳞片沿着冰凉的地板悄无声息的滑过。
花百岁坐在妆台前专心描妆,头都不回一下。
便见那长长的黑蛇静悄悄的滑到她脚边,然后一寸一寸游进她垂地的裙底。
黑蛇顺着她的裙纱,小腿,缓慢爬上她窄细的腰身,修长的手臂,最后逐渐缩小变短成了一圈细小的黑色手镯,静静的挂在她纤细的手腕上。
整个全程中花百岁眼不眨一下,手都不曾抖过半分。
小半柱香后,当精细的妆面彻底完成的时候,有人犹犹豫豫的走到半开的门边,屈指轻轻的敲了敲门。
“归河,今日还是没胃口吗?”门边传来师父满是关切的嗓音。
“师父给你做了你以前喜欢吃的莲子百花羹,你要不要尝尝?”
她便搁笔起身,莞尔回首:“好啊,徒儿已是许久没吃过师父做的汤羹了。”
手端汤盘的师父站在门边,愣愣的看住她。
屋里的花百岁一袭红裙烈裳,披纱垂地,正对着他露出一个灿烂至极的笑容。
旁边烛台里的烛光盈盈浅浅的投在她秀气腼腆的脸蛋上,轮廓微微的生出光,竟有一种热烈夺目的圣洁感。
“怎么了,师父?”她款步走到师父面前,满是得意的转了个圈,再眉开眼笑的问,“这是新做的衣裙,徒儿穿着不好看么?”
“好……好看,很好看。”
师父呆呆的看着她,眼睛都转不开了,空荡的眼神却像是透过她看到了谁,就听到低声恍惚的答:“归河怎样都是最好看的。”
“像不像师父认识的一个旧人?”
花百岁听完更为高兴,还十分满意,笑眯眯的说:“有人告诉过徒儿,师父曾有个认识的人,她也总喜欢穿一袭红裙,美的像个仙子呢,而且与徒儿正好有两分相似。”
徐长风呆呆的望着她,一时没有应答。
其实何止两分相似,方才她转过身的一刹那,他甚至以为那人死而复生,如今就喜笑颜开的站在了他面前,兴高采烈的唤着他的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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