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幽暗无光的夜色,花百岁悄无声息的回到了山脚下的住处洗掉了身上沾染的血迹,再把一身脏污破烂的衣服丢在盆里烧的干干净净。
她站在房间里,面无表情的看着腾腾而起的火焰尽情把月色的衣纱吞噬。
热烈的火焰把整个房间熏得一股子热气,把她的脸染得有些红。
她站在炙热的火盆边,身体是热的,心里是冷的。
有那么一瞬间她忽然很想放一把火,把她能看见的东西全都烧的一干二净才觉舒服。
但她显然不能,因为这里有门派,有亲友,有师父。
最后两个字让她猛然之间像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现在已是夜过大半,师父是不是又会被……
想到这里,她猛地转过身,拉开门就急慌慌的往外面走。
花百岁循着深沉如墨的夜色抵达了沉寂无声的青竹小楼。
她直奔师父的屋子而去,刚要伸手推门便是一愣。
师父的门没有锁,只是虚虚的掩着,似乎是主人仓促的随手一关而流出一条细细的缝。
师父屋子的门在她小的时候是一直敞开的,因为她总是喜欢粘着师父,连睡觉都要师父抱着她。
为了方便她的出入,师父索性便不关门了,由着她随时随地的跑进来然后张开手喊着要他抱。
都躺在床上快要入睡的师父便起身,轻轻的笑着抱起她入怀,揽着她的肩拍着她的背,一遍遍耐心的哄着她入睡。
等到她再长大些,有一日师父忽然冷着脸说他们男女有别,便把尚且年幼的她赶去了隔壁的房间,不准她再和自己一起入睡,还把房门锁了起来,任由她怎么拍着门哭闹都狠心的不开门。
那以后的夜晚,她便再少入过师父的屋子,又过了两年,师父甚至有时连白天都会把她拒之门外,不准她进屋,也不和她多说话。
那时她才十一二岁岁,刚到豆蔻少女的年纪,根本不懂师父突然变化的冷酷态度,站在门外仰着头,委委屈屈的询问是不是她做错了事惹他不高兴了。
“和你无关,师父也没有生气。”屋里传来师父低哑的嗓音。
“师父,师父只是今日身体不舒服,要小睡一会儿……唔,你,你要是打扰……师父才会生气…”
她站在门外乖巧的哦了一声,接着又说:“师父,徒儿刚修炼完第三重功法,肚子好饿呀。”
说完,她站在门外足足等了好一会儿,师父才缓慢的答她:“……你的房间里有,有糕点……你饿了,先,先拿糕点吃着……”
“归河乖,等师父睡会儿起来再给你做晚食……师父真的很累,唔啊,师父要休息下……归河能忍一忍等着的吧?” 师父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弱,还有点颤抖,听起来是真的很难受,很疲惫的样子。
她从小就是最乖巧懂事的弟子,闻言师父的身体不舒服当然会体贴的忍耐,便使劲的点头。
“嗯,徒儿能忍的,师父的身体最重要!”
“好……那你快去吃东西吧。”师父的嗓子都哑的不能听了,“吃完了你就打坐,把今早刚看的青元剑法再复习一遍,晚上……晚上师父要检查。”
“是,徒儿一定会专心的!”
那之后师父便不再答她了,屋子里静悄悄的。
年幼的她站在紧闭的门外等了又等,还是没等来师父的回答,以为师父已然累的睡着了,肚子也饿的咕咕叫,便转身急匆匆的跑去自己房中吃甜腻腻的糕点。
她走的太急太快,一心想要吃东西填饱肚子,都没能注意到在她身后的屋门里飘出一声忍不住泄出的低低呻吟。
呻吟里满是隐忍的痛苦与颤栗。
那日,直到斜阳西落师父才是迟迟的醒来,走出房门颤着身子去小厨房给她做迟来的晚食。
那时她就站在小厨房的门口,望着师父一再伏低的腰身,微微颤抖的双腿,整个人似乎孱弱的随时会摔下地去。
一头水泄的漆色长发搭落在师父的肩头铺满师父的胸前,随着师父粗重的呼吸声短促的起伏,黑发之下隐约透出雪白的脖颈上一两抹薄薄的红。
她望着师父削瘦而佝偻的背影,心里感到深深的不解。
为什么师父睡了这么久起来,看起来却更累了呢?
这个问题困惑了她很久很久。
漆黑安寂的小楼之中,花百岁独身站在虚掩的房门前,便是冷冷的一笑。
是啊,困顿的人睡了一觉起来,反而更累了,这本来就是一种极其矛盾的现象。
当时她还年轻的稚嫩,对情爱之事全然不知,所以不知道原因,但现在她知道了,她全都知道了。
花百岁伸手轻轻的推开房门,走进屋里,就见床上躺着一人正闭目沉睡着。
脸色苍白,嘴唇鲜红,墨色勾勒的长眉高高的拢着,连在睡梦中都充斥着浓浓的不安。
她瞧见师父的眼角眉梢的都透着深沉的无力与疲倦,薄薄的眼皮下还有点残余的红。
忽然,花百岁的秀美微蹙,眼睛往下看去,仔细观察了一会儿,果然发现师父雪白的衣襟下,修长白皙的脖颈根处有一道浅浅的抓痕。
真的很浅,又藏得深,若非仔细观察就会被立刻忽视掉的一抹新鲜的抓痕。
有多新鲜呢?
新鲜到在白日她与师父面对面说话的时候,师父的脖颈之上都还是干干净净的。
想到那一扇没关紧的房门,花百岁的心微沉,心里依稀就有预料了。
午间她与师父坐着说话时的竹凳师父并没有放回原位,她便顺势坐下,抬起手指搭在师父垂放在身侧的手腕上。
果然,师父的灵脉里又是一片空空如也,灵力枯竭比昨晚还要严重,连她打进去的灵力都一并消失的无影无踪。
花百岁沉重的闭了闭眼,小小吸了一口气。
大师兄临死之前说的话果然是真的。
她轻柔拉起师父的手腕,拉到身前放在自己的膝上,然后秉着气往师父的手腕里输送自己的灵力。
随着身体里灵力的逐渐丰盈,师父紧紧拢在一起的眉眼渐渐变得舒缓起来。
“你送进去再多也是于事无补。”熟悉的嗓音再次出现在黑暗静寂的夜里,低柔魅惑,难辨男女,“等到下一次他再被叫过去,身体里所有的灵力还是会被全部掏空。”
她恍若未闻,继续往师父的手腕里输送灵力。
“如果我是你,我就会停止做这种不仅没有意义,反而还会害他的蠢事。”那声音冷冰冰的说,“他身体里的灵力每丰盈一次,就会随着与人交合被掠夺一次,你现在给他自己的灵力,明日他就会白白的送给别人,他还会被狠狠的**一场。”
花百岁正在输送灵力的手一停。
“即便是再好的炉鼎之体也受不了被频繁的储存抽取,像个没有头尾的容器,穿过身体的东西越多,受到的伤害也更多,寿命也会急剧减少。”那声音继续说道,“据我所知,被作为炉鼎的人,无论男女,最多活不过百年便会成为一具被里外掏干净的白骨。”
花百岁身体顿僵。
很早之前就服下定颜丹的师父外表一直定格在而立之年,实则今年已是六十多岁了,那岂非距离百岁……
沉默片响后,她默默的抽离了师父的手腕,把师父的手原封不动的放了回去。
“还有谁……”她坐在师父的床前,压着声的问,“我已经把大师兄杀了,还有谁吸我师父的灵力?”
“不知道。”那声音哼了一声,颇为傲慢,“去年你生辰那一晚我是正巧溜进来撞见的,我又不可能日日夜夜的都在扶摇门里乱晃,那不是找死嘛!”
花百岁默了一瞬,忽地开口:“那一夜和师父在房里的人是不是大师兄……”
“不是。”那声音直接打断了她,“是另外一个人,那晚你大师兄很早就睡了,想着明日去摘晨花亲手送予你。”
后面那句话令花百岁再次深深的闭了闭眼,又吸了一口气压住心里涌动的紊乱情绪,只沉着声的问:“那是谁?”
“那个人用了点手段遮住了自己的脸,只凭着传音的法器我难以认出。”那声音冷笑一声,极尽嘲然,“看来他也知道自己当着人家弟子的面**师父的事龌蹉又卑劣,觉得羞愧才遮住了自己的脸以免被意外发现呢。”
听着这话,花百岁的拳头不禁慢慢捏紧了,冰凉汹涌的怒火灼灼烧着她的心头。
又过了会儿,满心愤怒的花百岁却没有继续在这个问题追问下去。
她稍稍平复了内心的情绪,就面无表情的再次开了口,冰凉低柔的女声响在黑暗的屋子里,宛如魑魅危险的低语,听着有些心惊肉跳。
“你想让我做什么?”
那声音一时缄默,她也不急着催促,脸色仍是平静而冷淡,像是早有预料一般。
她缓缓说道:“我不傻,你费尽心思的入扶摇门,不可能只是为了告诉我这些事,还正好出现在我生辰的时候,这世间哪有这么多的巧合?”
“你找上我,是为了达成什么目的?”她稳如泰山的坐着,面无表情,“是为了得到我门中的宝物,还是为了向我师门寻仇?”
“是为了你。”
花百岁一时默然。
“我费尽心思的进入扶摇门,把你师父最大的秘密告诉你,甚至再次冒险出现在你的面前。”那声音缓缓的叹息一声,“这全都是为了你啊,少主。”
最后一个字落下,花百岁就是一愣,随即猛地扭头望向后方黑暗空荡的上方,惊的都瞪圆了眼。
她忍不住小小的叫出了声:“你叫我少主?!”
“不错。”始终高傲无比的声音第一次显露无可奈何的叹息与退让,“你正是我六冥魔门魔君失踪在外多年的幼女,六冥唯一的魔门少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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