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泥土松软清新。
叶小龙铲下最后一捧土，拍了拍，压实，一个小小的坟冢便成了形。
瘦小干枯的老人，最终安息在这座小小的坟丘里。
她从怀里掏出一只泥酒坛，拍碎上面的封坛的泥盖，霎时间酒香四溢，直冲鼻端。好酒！纵然叶小龙很少喝酒也能闻得出这绝非凡品。她眼都不眨，将整坛酒一滴不剩地倒在坟冢上。
这酒，是师父多年前埋在桃花树下的，老头子难得得美酒忍住不喝，说是什么要效仿名士风雅，等到花开酒熟再取出来细细品酌，结果转头就把这事忘了个干净。如今十几年过去，这坛酒早已香醇馥郁得令人发指，这下倒好，等到他终于“喝”上了，已是阴阳两隔。
想必此刻若他泉下有知，定会在黄泉路上悔得捶胸顿足，一边破口大骂，一边死命挣脱黑白无常的铁链，撒丫子就往忘川河跳的模样。
叶小龙想象了一下那副滑稽场面，嘴角弯了弯：“ 师父，徒儿现在全都喂给你了，您喝个痛快吧。”
她拎着空酒坛抖了抖，确认一滴不剩后，这才满意地起身往山下走。山风吹拂，带着桃花的暗香，像是某个老酒鬼在无奈地叹息。
叶小龙从溪中洗了个澡回到家中，头发湿漉漉地披在肩上，水珠顺着发丝滴露，在衣襟上晕开点点水痕。她换下白衣，穿了件绛红色的衣裳——这是五师姐留下的的旧衣改的。她喜欢红色，觉得穿上就像过年一样喜庆，心情也能跟着亮堂几分。
这衣裳只穿过一次，如今再拿出来，带着些许潮气，摸上去微微发凉。不过，她是个在生活上马马虎虎、得过且过的人，懒得去晾，反正穿在身上阳光也会晒干，索性满不在乎地套上。
她随了师父性子，日子过得粗糙懒散，衣服破了补补还能穿，饭菜凉了照吃不误。唯有脚上的那双新缝制的布鞋，显出她对生活难得的讲究。鞋底厚实，鞋面贴脚，针脚细密，看起来格外舒适耐磨。
此去山高路远，一双趁脚的鞋，比什么都重要。
叶小龙还想收拾些行囊出来，把家里里外外搜刮了一通，愣是也没找到几样值钱的东西。厨房的米缸几乎见底，罐子里潮湿发霉的茶，篓子里滚出来几个发芽发紫的土豆和皱巴巴软塌塌的土耳瓜，有两三根苞谷还算新鲜，可以拿上。
诶，她明明记得屋梁上挂着几条风干的腊肉，怎么不见了？难道是几百年前的记忆？叶小龙挠挠头，又往怀里塞了几张方便携带的干饼子，把葫芦灌满水。
她将床上皱成一团的兽皮毯子铺平裹好，用绳子扎紧，满意地装进背篓里——这东西才是宝贝，露宿荒野时裹在身上能挡风御寒。实在走投无路了，还能拿去卖个好价钱，换碗热乎乎的肉汤喝。想到这里，她心情大好。
她站在空荡荡的后院里，环顾四周，目光最终落在一只正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老母鸡身上。
……院子里唯一的财产。
也是兢兢业业的‘粮食供应商’。
母鸡似有灵性，察觉到了叶小龙不善的目光，缩着脖子，僵硬地转过头避开她的视线。
“没办法了。”
叶小龙话音未落，手已经精准地伸了出去，一把薅住母鸡翅膀，老母鸡拼命挣扎扑腾，发出一连串“咯咯”的凄厉尖叫，划破了整座山头。
可惜叶小龙手劲儿大得惊人，攥住翅膀跟铁钳子似的，死死扣着，任凭母鸡如何扑腾都纹丝不动，母鸡乱蹬乱啄了几下，最后只能在她手里绝望地翻了个白眼，晕死过去。
叶小龙用细绳将鸡爪绑起来，语气极为诚恳：“对不住啦老母鸡，这么多年你也算是尽职尽责，贡献了不少鸡蛋。放心，我也不吃你，吃不起……拿你去镇上卖点钱，凑凑盘缠费。也算是善始善终，物尽其用了。”
处理好一切后，叶小龙走向墙头，取下一把刀。
那刀并不算太长，尺寸与寻常砍柴刀相仿，外形平平无奇，毫不起眼。刀未出鞘，刀鞘上覆着一层斑驳剥落的旧漆，能看见下面暗哑的木质纹理。刀柄黑漆漆的，似乎被人常年累月地握着，握得极紧、极久，以至于留下深深的指掌凹痕。
刀握在手里，沉甸甸的，刀身重于柄，重心前倾，挥舞起来定是十分笨拙迟钝的。这把刀不管是外形，还是手感都实在太过普通，甚至可以说粗劣，像是个某个乡下铁匠铺里的学徒第一次锻造出的残次品，勉强能用来劈柴、削木头。
可叶小龙知道，这绝不是用来砍柴的。
她站在门前，目光落在那块饱经风霜的木头匾额上，灰扑扑的旧木龟裂斑驳，依稀能辨认出———【云从门】三个字。木匾悬在门楣上摇摇欲坠，看起来气数将尽、随时可能掉下来砸死人，自己也将彻底报废。倒也算是别开生面的同归于尽了。
是的，这个坐落在半山腰上破破烂烂，随时可能坍塌、但奇迹般地还没有坍塌的的茅草屋，竟然还是个江湖门派。
江湖人讲究师从来历，行走江湖，最怕一个“无名”。自报门派是江湖规矩之一。哪怕是个三脚猫的莽夫，也得硬攀个关系，给自己安个名头。
“在下某某门弟子。”、“师承某某派。”这一通报下来，不管听的人知不知道这个门派，起码气势上不能输。若是沾了个宗门大派的光，听者往往不敢小觑，若真是个独门独户的野路子，那也得装得气定神闲，不能露怯。
叶小龙的师父便就是怀揣着这样的雄心创建了个云从门，钉了块牌子，不知从哪捡来几个徒弟，自己便成了一派掌门。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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