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舰的饭堂是黑色的，地面是黑色带金的光滑瓷石材质，天花板是横竖交错的氧气运输管道。牵机觉得这不是吃饭的地方，更像开作战会议的场所。
军人们陆陆续续入座，在桌面上的触摸屏操作一番后，机器人会将饭菜送到附近。
他们看到牵机走进来，纷纷投向好奇的视线，克制地没有说话。被众人盯着的场面让牵机觉得毛骨悚然。
忽地，一个穿着白色长褂的老人向牵机走来。他的头是秃的，但胡子特别长，让人忍不住怀疑他的头发是不是长反了。
“您好，灵师小姐。”老人的声音带着痰音，“我是比洛普，是伊甸灵师服务中心的鉴定师。两日后，我将为您安排一场灵师天赋鉴定，请灵师小姐这几天保存好灵力，勿要随意净化他人。”
牵机蹙眉。
她在净化他人之后，可以借清吞星的灵气恢复灵力，且毫无难度。可比洛普让她不要随意消耗灵力，这是否意味着，目前除她之外的灵师，净化是一个不可逆的消耗灵力的过程？
“谢谢比洛普先生，我会的。”牵机乖巧应声。
菲涅已恭候多时。
“小姐，请随我来。”他侧身，伸出戴白色手套的手，秉持礼仪挺直身板，似是在完成任务。
牵机无形中感到一股压迫感。
比洛普看了菲涅一眼，眼神充满了偏见。
“小姐，若韦恩尼尔三少爷对您有任何无礼，您可以随时向大家求助。”他说完，眼神扫视了一遍在场的所有军人。
军人们眼神肃穆地看向牵机。
空气中弥漫着火药味。牵机感到为难。她谁也不认识，谁也不熟悉，不要现在就逼她站队啊！
“比洛普。”菲涅的脸庞越发冷峻，“我不会对牵机小姐无礼。”
“哼，谁知道呢！”比洛普摆出吹胡子瞪眼的模样。
菲涅咋舌。
面对这老头，他可没什么好修养。
“牵机小姐，我们先就餐吧。”他护着牵机来到一张空无一人的长桌上。那是他专属的就餐位，倒不是故意搞特殊，而是没什么人愿意和他坐一起。
毕竟他可遭人眼红了。
比洛普恨恨地捏了捏手。
牵机坐下后，菲涅的手隔着白色手套，熟练地在触摸屏上划动。过了一会，一个蛋形机器人平移到她面前，菲涅自觉站起，把饭菜端上桌。
这些饭菜都是军粮，是由营养因子合成不同口味的营养糕。牵机瞪着桌上五颜六色的半透明果冻，有点难下手。
看到牵机难以启齿的表情，菲涅沉声道：“这些是我们平日的能量补充方式。也许不合您口味，但已经是我们最高的招待菜了。”
牵机摆摆手：“不，我只是没吃过罢了。”
说完，就夹起一块营养糕塞入嘴里。
嗯，很好，的确不怎么好吃。但所幸她经受过生起司的摧残，现在倒觉得这些果冻还能入口。
菲涅意外地看着她。
“牵机小姐，”他开口道，“您是如何发现自己是灵师呢？”
这……当然是伊慕说了她才知道的啊。
“我也不知道，在一次意外中净化了一个人，然后那个人说我是灵师。”
“成为灵师了，感觉和从前有什么不同吗？”
菲涅的语气好像很别扭。
牵机放下餐具，奇怪地看着他：“大概，上哪都有人招待？”
菲涅愣住，最后浅浅笑起来。
“这是肯定的。”
牵机还想说什么，突然，走廊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来人似乎很笨拙，还摔了一跤。
“牵机，牵机！”宋纤瑶闯进饭堂，神色慌张。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脸也红得厉害。
“这位小姐，现在是用餐时间，请不要打扰灵师小姐。”比洛普一边摸摸自己的胡子，一遍冷眼看她。
宋纤瑶瞳孔颤了颤，畏惧地缩起自己的身子。她害怕比她高的男人，尤其是穿着军装的男人，让她想起在鲁伯特星上被异堕者攻击的画面，也让她想到在绯都里被监工欺负的日子。
“比洛普先生，她是我的朋友。”牵机放下餐具，走到宋纤瑶身边，和她站在一起面对比洛普。
菲涅棕红色的眼睛闪了闪，也放下餐具，走到他们之间。
“我知道，但这行为属于对灵师无礼。”比洛普死死盯住宋纤瑶。
“好了，比洛普。”菲涅警告他，“对灵师的朋友无礼，也是对灵师无礼，请自重。”
比洛普身上的军装突然绷起几条皱纹。牵机觉得他整个人好像愤怒得胀包了一样。
他冷着脸退到一边，观察几秒牵机的脸色后，转身就走。
牵机松了一口气，向菲涅投去感激的眼神。菲涅突兀地低下头没看她。
“纤瑶，有什么事？”牵机问宋纤瑶。
宋纤瑶精魄未定，两只手在胸前抓弄着，道：“你看到菲利斯了吗？”
牵机摇摇头。
宋纤瑶不信邪地环视了一遍饭堂，找不到菲利斯的身影后，眉头越蹙越紧。
“他不见了！我去他房间叫他一起来吃晚饭，可是他房间没人。我问了好几个人，他们都说菲利斯没有回房间。”宋纤瑶担忧道。
“我记得我和他分开是在军舰广场的咖啡厅边。”牵机回忆着当时的场景，记不得菲利斯有没有回宿舍了。
“别着急，军舰有隐形监控，你的朋友不会凭空消失的。”菲涅说完，打开光脑联系了几名巡逻人员。
“我知道，但是……”宋纤瑶颓然地喃喃道。
她信不过军人。这是毋庸置疑的，她见过很多仗势欺人、表面一套背地一套的联邦军人，尤其是在绯都。他们会打爸爸妈妈，也会打她，还有人想把她抓了卖掉……
他们和军舰里的人一样，穿得光鲜亮丽的。
这时，有一名黑色军服的军人快步走到菲涅面前。牵机和他刚好目光相交，他怔了怔，瞥了一眼菲涅的表情后，站直摘下帽子，微微倾腰。
“灵师小姐，卡莉第六十五军团团长漆寻向您问好。”
牵机颔首。
“不必多礼，你找菲涅先生是有要事吧？我和纤瑶先不打扰了。”牵机很有眼力见地把宋纤瑶拉到一边。
漆寻有些惊讶，直起身子，在菲涅的耳边说了什么。牵机听不到，但看着菲涅突然变了脸色，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事。
“牵机，菲利斯那边怎么办？”宋纤瑶摇了摇牵机的手。
牵机按住她。
“牵机小姐。”菲涅直直走向牵机，语气带着难以掩饰的羞愧，“我很抱歉，让你的朋友遇上不太美妙的事情。”
“你说什么？”牵机意识到这件不好的事与菲利斯有关。
“你的朋友，菲利斯，他……”菲涅双手垂在身侧，仿佛极力作出忏悔的姿势，但依然忍不住抓头发。
一头热烈的红发被他抓得跟鸡窝一样。
牵机和宋纤瑶都快急死了。菲利斯到底怎么了，快说啊！
“他被我手下的一名士兵给……给……”
牵机神色一变。
“他现在在哪？”她的声音没了温度。
“小姐，我们已经把他送到医疗部了。请放心，我们赶得及时，他没有受到太大的伤害，只是精神状态不太稳定。”漆寻迈前一步，站在菲涅身前。
“菲利斯！”宋纤瑶后知后觉，“果然你们都是坏人！”
她眼底泛起了仇恨的火花。菲利斯是她在鲁伯特星上陪了她五年的朋友，也是那五年中唯一的朋友。
她已经把菲利斯当家人了。
“我要去看看他。”宋纤瑶似乎在自言自语，猛地冲出去，却被牵机拉住。
“我也要去。”牵机说完，木然看向菲涅和漆寻，“请带路。”
……
医疗部在一个通体发白的舱室内。据说宇宙的幽深会使病人抑郁，所以医疗室没有一道窗户。墙壁上唯一不是白色的，就是金色的边框围成的卡茨大人的画像。
画像中的卡茨眼帘半垂，带有古老的神性。
他是病人们的心灵支柱。
菲利斯躺在病床上，露出肩膀和背后大大小小的抓痕。负责检查他的医生是一位长相中性的女子，名唤布拉莉，是卡莉军事学院医学部的优秀毕业生。
她同情地为菲利斯上药。这些药膏本用来治疗异形造成的抓痕，但现在却涂抹在人类划伤的伤口上。
她一点也不觉得浪费，甚至觉得很讽刺。
“菲利斯，先不要想那些了。”涂完药后，她坐在转椅上，柔声道，“你长得很漂亮，这不是你的错。”
菲利斯无力地笑笑，好像应付着什么一样。
布拉莉叹了口气。
“那家伙会受到应有的惩罚的。”她语气愤愤，“他的能力很强，但没关系，菲涅会废了他的。”
菲利斯抬抬眼皮。
“他会怎样？”
“强制异堕，然后流放鲁伯特星。”布拉莉冷声道。
“嗯。”
门铃突然响起来。为了照顾病人的精神，布拉莉戴了特殊的耳机，医疗部的铃声只有她能听到。
布拉莉走到菲利斯床前，道：“有人要来了。”
在菲利斯迷茫的眼神下，布拉莉拉上了床帘。
她确保菲利斯不会被人看到后，才去开门。
“菲涅上将和漆寻团长。”布拉莉愣住，侧身让他们进来。让她惊讶的是，他们身后还跟着两个姑娘。
“灵师大人，还有这位小姐。”布拉莉知道她们，也知道她们是菲利斯的朋友。
“布拉莉医生，”菲利斯弱弱的声音从床帘后传来，“牵机和纤瑶是我的朋友，我没关系的。”
布拉莉听罢，用眼神示意菲涅和漆寻。
菲涅深深看了牵机一眼，随后朝菲利斯的方向说道：“我会还你一个公道。”
菲利斯没有应声。
布拉莉无声地催促他们离开。菲涅和漆寻只好转身，贴心地关上门。
“牵机，纤瑶。”菲利斯拉开床帘。
“菲利斯，你没事吧？你不要吓我！”宋纤瑶立马跪在床边，“你不要想傻事，你不能出事……”
她已经语无伦次了。
菲利斯只好坐起来，现在他这个受害者还要反过来安慰朋友了。
牵机拍拍宋纤瑶的头，宋纤瑶才意识到自己太胡来了，赶紧擦擦眼泪，站在一边一言不语。
“菲利斯，是谁？”牵机看向菲利斯，黑色的瞳孔好像藏着滔天的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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