夷月也被这铃声惊醒了。
她迅速地穿衣下床,防止打草惊蛇不敢点灯,轻手轻脚地摸过阿银,开了道缝摸了出去。
客栈一共五层,趴在栏杆边能看到一楼的景象,守夜的账房大气都不敢出,缩在角落里哆哆嗦嗦地盯着那只金铃,捏着它的那个人看上去倒十分淡定,摇得漫不经心的。
是召砾。
大半夜不睡觉,他怎么跟到这儿来了?!夷月顿在栏杆边,大气都不敢出,她现在不知道那账房有没有交代他们的行踪,也不知圣酋摸到了多少消息,只能以不变应万变。
想毕,她将阿银在手腕上盘好,身轻如燕地掠到阴影之中,反手推开了靖安言和封长念那屋的门。
“干爹……嘶——!!!!”
夷月反应极快,一道冷光闪过之时她就利落地避开了,还不忘顺手把门闩上,冷汗和后怕瞬间爬满了她的脊背,再定睛去看,封长念死死按着心口,手中墨痕剑毫无章法地挥动着。
她压低嗓音质问:“这怎么回事儿?!”
靖安言已经灭了灯,外面大雨瓢泼,整个房间昏暗得有些怕人,更显封长念出招的刁钻可怕。
靖安言死死盯着封长念的走位:“神寂岭的蛊。”
“不是和圣酋没关系吗?”
“他不会自己查是怎么用的?”靖安言将夷月拦在身后,“听着阿月,当务之急先把剑抢下来,我牵制他,你去夺剑,知不知道?”
夷月点点头:“……封哥还有理智吗?”
“有。”这次说话的是封长念本人,墨痕剑反射出微弱的光,映照出他额上豆大的汗珠,他持剑的手都在抖,似乎在和什么东西角力,“……但我控制不了我的手,阿月,我会尽力按捺住,实在不行,必要时,砍掉我的手。”
此话一出,不光是夷月的眼睛瞪大了,就连靖安言都猛地蹙紧了眉。
“不必顾惜。”封长念咬紧牙关,如此吃力的情况下,触及那两道担忧的视线,居然还露出个安抚似的笑,“……冲我来。”
“靖……”
靖安言直接从她腰间抽走了那把小短匕:“瞅准时机抢下来。”
话音未落,靖安言闪身而出,短匕划过一道流光,在逼近封长念身的时候果不其然与墨痕剑相撞,靖安言毫不恋战,反身就撤,又被封长念几步追上。
刀剑相接,铁器擦出森然火花,封长念万万不想用力下压剑锋,只得嘶哑道:“小师叔,动手。”
短匕在长剑攻势下不断发抖,靖安言抬起左手,猛地攥住了自己的右手手腕,强迫着一同顶住那可怕的力道。
“学得挺好。”靖安言唇角微微一勾,“只可惜,毕竟是我教的你。”
只一个眨眼,靖安言猛地后撤,快到根本来不及反应,他整个人像鹞子一样拔地翻起,世界骤然颠倒,而就着这种头下脚上的姿势,他猛地伸出手,一把拉住了封长念的手臂。
“阿月——!”
封长念被他的力道拉得向后仰去,墨痕剑上扬至半空,夷月足下发力,猛地扑了过去,一掌推在封长念的手腕上,长剑脱手而出,阿银如一支离弦之箭,紧紧缠裹住了那还有余温的剑柄,往旁边一甩,登时插入衣柜三分。
长剑被夺,双方作战力量的差距骤然拉小,靖安言落地翻身,胳膊一锁缠住封长念的肩膀,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一根绳子,将他的手臂绑紧一拽,直接把另一头拴在床头。
几个人惊魂未定,气喘吁吁,封长念看着自己不听话的手,唯恐发出些别的意外:“这样下去不行……”
蛊毒已发,这样肯定坚持不到见南疆王的那一刻,而且这一路上谁都会有危险。
夷月跑到窗边往下一望,摇头道:“下面都是圣酋的人,把这里围死了。”
靖安言脑子里嗡嗡作响。
还没想出下一步,只听魔鬼一般的声音在楼梯上响起。
“靖安言,我知道你在这里。”召砾一步一步走上来,衬着大雨的穿林打叶声,像是什么噩梦在寸寸逼近,“我还知道,你带着大魏人,一起住进了这里。”
“他体内蛊毒已被催动,决计撑不到见南疆王的那一刻,你或许能用别的办法遏制他的动作,但那又如何,治标不治本,现在蛊毒只能做用于他的四肢,等到进入肺腑甚至是他的头,你想亲眼看见他变成疯子吗?”
“蛊毒发作之快,我不认为你能在他变成疯子之前见到南疆王。”
封长念额发凌乱,嘴唇惨白,闻言和靖安言无声地对视一眼,眼中满是复杂的情绪。
“给你个真心实意的建议,我只想跟他说两句话,你知道的,蛊毒只能由下蛊之人彻底解除,但既然我能催动一部分蛊毒的发作,那么相应的,我还是有把握将这一部分蛊毒再度压制回去的。”
“我的需求也非常简单,只和我们大魏来使说两句话,不会耽误你们后续面见南疆王。”
五楼房间众多,召砾站在楼梯口,看着十多间相同的门,微微勾起了唇角。
猎物会在哪扇门后呢?我有些迫不及待了。
“靖安言,我的耐心不多,再不出来,我可要再度摇铃了,那可是会加速蛊毒蔓延的。”召砾慢悠悠地掏出金铃,“三、二……”
“啪、啪、啪”。
鼓掌声从楼下传来,召砾一愣,转头望去,只见浑身**的靖安言正倚着三楼栏杆往上瞧,眼神中有几分雀跃和兴奋。
“圣酋大人好本事,连我在哪里都知道的这么清楚。”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淌落,虽是夏雨,但夜晚难免寒凉,他整张脸都被冻得有些白,唯有嘴唇红艳艳的,“只是不知——更深露重的,外面还下着雨,圣酋大人在这儿又摇铃铛又说话的,是在唱戏吗?”
召砾不可置信地向下望了望,又环顾了一圈这五层的房间,全部安安静静,就没有一丝一毫的声响。
靖安言还在继续:“你要不再说一遍?这地方隔音效果不错,我没听清你说什么。”
召砾一掌拍出,整座楼的栏杆都在猛烈地摇晃。
方才楼下那管账的已然交代清楚,说的确见过画像上的那个男子,带着一个小姑娘和另一个比他身量还高些的男人来住店,住的就是五层。
谁知道他居然会从三楼冒出来。
不过召砾也不打算与他纠缠,谁都知道靖安言那一张嘴活的能说成死的,死的也能说成活的,听他说话实在自讨苦吃,还不如直接自己动手翻。
召砾一打响指,靖安言目光一错,只见一队亲卫手持短刀鱼贯而入,直奔五楼而来。
“靖安言,虽然没闹到明面上,但我知道,我的人有很多都死在你手里。”召砾的语气阴冷,“今天我一定要带走那个大魏人,有本事,你就当着我的面,把我的人都杀了。”
靖安言笑容一滞,目光渐渐幽冷下来。
他的右手在腰侧一摸,赫然是那根吹奏间便可夺人性命的笛子!
要撕破脸吗?
这件事不止是靖安言也计算胜率,就连召砾也在想。
南疆人要么炼兽蛊,要么炼蛊器,前者比后者会简单些,可没想到靖安言这个半路出家的,居然也会炼蛊器。
这根笛子就连召砾都有所耳闻,传说中,只要有人在神寂岭听到这根笛子吹奏的曲调,那么这个人一定见不到明日神寂岭外头的太阳。
召砾从来都没与靖安言正面交过手,哪怕他人多,却又不敢轻易情敌,再者而言,他也不想让封长念疯掉——一个大魏的疯子对他而言毫无意义。
蓦地,五楼传来惨叫声。
召砾和靖安言俱是一怔,那根笛子甚至还没有凑到唇边,双方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召砾连忙收回目光,匆匆几步跑上来,只见他的七八个亲卫倒在血泊间,抽搐着不肯咽气。
召砾怒道:“怎么回事儿?!”
亲眼目睹冲在前头几个的死状,剩下的那些亲卫腿都有些软:“不、不知道啊大人,刚刚他们冲在前头,刚……刚要开门,突然就死了。”
怎么可能会有这么邪门儿的事情?!
召砾不肯相信,拎出来一个便往前一扔。
砰一声,半空中冷光闪过,过程不过只有那么一瞬间,仿佛是细雨被风吹进了屋里,又快又准地划过那人的喉间,落地便是一片血色。
“谁!?谁在装神弄鬼!?”召砾怒喝道,“是不是你?!”
“我?”同样追上来看情况的靖安言微微抬起手,“我可什么都没干。”
召砾怒不可遏:“靖安言你——”
话音未落,只听破空而来的细碎声响,刷刷刷几道寒光闪过,围绕在召砾身旁那一圈的亲卫喉口猝然飙血,连句痛呼都没能留下,就挣扎着跪在了血泊里。
血线喷在召砾脸侧,他惊呆了,全然不敢相信不过眨眼间便没了一队亲卫,对方这显然是在帮靖安言,眼下敌人在暗他在明,本以为信心满满的局势陡然逆转!
此时再不便多留,召砾只来得及瞪一眼靖安言,匆匆忙忙地下了楼。
一场变故就这样悄然化解于无形,靖安言盯着召砾仓皇的背影,缓缓地呼出一口气。
那些担忧也随之压下,他没想到居然会是这位来了,这下不光是方才的困境,封长念的困境也有的解了。
“没想到,居然是你。”
靖安言目光转回来,落在他脚侧的尸体上,定睛细看,能看到那脖子上扎着的一根如同丝线般的长针。
“好久不见了。”
他微微抬头,在错综复杂的房梁背后,不知何时正坐着一个人。
是个女人。
那女人翘着腿,左右手分别捻了十根细长银针,仿若捏了一把雨水在手腕指尖,配上她一张白净清冷的脸蛋儿,居然还生出了几分悲悯众生的情绪来。
对上靖安言的目光,那女人淡淡一笑:“是啊,好久不见了,小师叔。”
“你的技艺又娴熟了,不愧是大魏第一国手,难怪都说‘官家有辞民间有宁’,照我看,眼下廖玄静怕也比不上你这位好徒弟了吧。”靖安言叫出了她的名字,“秋辞,秋长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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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困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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