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红迅速在大红的锦袍上蔓延,在金色的丝线上缓缓流淌。
季无休只觉胸口一痛,箭矢深深陷入了皮肉中。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痛到几乎要晕厥过去。
安淑慌忙扯下盖头,看到了此生最不愿看到的一幕。
她呼吸一窒,连忙抓住季无休的胳膊,颤声道:“季清!”
安淑手抖得厉害,红色的婚服上沾满了她夫君的鲜血。她泪眼朦胧,惊慌不安道:“怎么办,怎么办啊?”
“大夫呢!快来人啊,叫大夫啊!”
扑哧——
突然,尖锐的匕首狠狠从安淑背后cha入,仿佛要刺穿她的心脏。
安淑身子一颤,心尖的疼痛让她浑身动弹不得,她只能微微转动眼珠。
身后一道气息在缓缓靠近。
“小姐,对不起。”
侍女冷漠的声音从安淑背后响起。
安淑小口喘息着,这样似乎就能缓解疼痛。她满口鲜血,不解又绝望道:“荷儿,你跟在我身边多年,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背叛我?”
荷儿身体前倾,在大家看不到的地方,紧贴着安淑的身后,低语道:“太后许诺我,若是完成了今日这件事,会赏我一大笔银两。有了这些钱,我以后再也不用看他人脸色行事了。”
“尤其是像你这种疯癫的主子。好好的安家小姐不当,非要跑到这儿绑架季掌柜他们。”
荷儿最受不了的,就是安淑在找到季无休之前,随时都有可能因为一点小事儿严罚下人。她就曾因为为安淑准备的衣裳颜色不合她的心意,就遭到了恶毒的谩骂。
所以当安太后找上她时,她欣然答应成为太后的眼线。
“你……”安淑轻咳一声,嘴角鲜血直流,她第一反应是,“你都告诉太后什么了?”
荷儿回想了一下,冷眼道:“您的所有行踪,还有……您找到季清并要与他成婚的消息。”
她停顿了一下,还是决定说出来,“太后知道您的所作所为后,就决定放弃掉您了。”
“下辈子再见了,小姐。”
说完,荷儿猛地抽出匕首,迅速逃离了现场。
细长的箭矢从屋檐上一只又一只地射向人群,人们来不及细找射箭的人,都在惊慌失措地逃命。精心布置的宴席被掀翻,桌椅花盆随处散落,大家争先恐后地逃向门外。
歹徒亲眼看着季无休倒下,见目的已经达成,立马收起弓箭,混着人群一同跑出了安宅。
“师父!”
沈唤快速扒开人群,慌忙跑到季无休身边。
他身旁的新娘子安淑不知何时受了伤,此时也躺在地上,呼吸微弱,身下的鲜血源源不断的向四周扩散。
见季无休中箭,阿昭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他不敢相信,不久前还能走能动的人,怎么眨眼间就受了这么重的伤?
阿昭脑中一片空白,他麻木地来到季无休身旁,喃喃道:“怎么会这样。”
“救我……”安淑颤悠悠抬起手,看向沈唤。她知道沈唤是季无休最得意的徒弟。
生死危难之际,四个人都不约而同看向沈唤。
沈唤果断跪在季无休身旁,手指轻颤,轻松解开了最外层的婚服。
季无休抬手,一下子抓住沈唤的手。这个动作似乎牵动了伤口,他眉头紧皱,声音沙哑道:“沈唤,没用的,已经来不及了。”
心脏是最重要的地方,这只箭直射胸口,说明杀他的人抱着让他必死的决心。
季无休自知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不,不,师父,能行的…你让我试试……”沈唤尽量让自己的心情平稳下来,但他额头上还是浮现了细密的汗珠。
“说不定他就射偏了呢?”
沈唤一边剥开衣服,一边祈求着老天爷。求老天爷这只箭一定要射偏,一定要射偏啊!
见沈唤的动作缓慢,陈萧鹤不知从何处找到把剪刀,递了上去。
沈唤快速接过,咔嚓几下剪开了季无休的衣裳。
“沈唤……别白费力气了。”季无休虚弱道,他感觉身体在一点点变冷。
沈唤眼角泛红,一滴泪砸到地上。
他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说道:“师父,您说您的,我做我的。”
等彻底剪开里衣,沈唤查看了一下箭矢的位置。
射中季无休胸口的箭矢的方向有些偏右,而大多数人的心脏是居中偏左。
真的射偏了!
现在只要及时手术,就能将人救活!
虽然他前世未做过一台手术,但他观摩学习过好几场大型手术。不管最后能不能成功,他都想要试试。
他现在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让季无休活下去!
“师父,您相信我吗?”沈唤深吸一口气,大胆提出自己的想法,“我想为您开刀取箭。”
“这件事有一定的风险,但是如果成功了,存活的机率还是很大的。”
阿昭表情一僵,低头不可置信地望向沈唤,“开……开刀吗?”
跟着师父这么多年,阿昭从未见过有人生病严重到需要开刀。但他看到师父现在的情况,突然觉得,可能师弟说的是对的。
现在唯有开刀,才能救师父一命。
“有五六成概率。阿昭,你现在就回医馆,带上麻沸散,桑皮线,全部小刀,镊子,纱布,拿完东西立马过来。”沈唤细数自己需要的东西。
阿昭急忙点点头,大脑飞速运转,快速记下沈唤说的话,“好,我现在立马就去。”
说完,他匆匆往外头跑去。
刚出门,正好撞上前来查看情况的周知县。
有人在逃出生天后跑到衙门面前报了官,气喘吁吁地说了一遍自己在安宅遇到的事情。
周知县皱着眉头,他是真不愿意管安淑的事情。
前一阵子,他背着良心欺骗了宋山长,这都已经让他够内疚了。但他又不得不来到安宅,查查那人说的情况是否属实。
直到亲眼看见大堂上凄惨的情况,周知县才知事情的严重性,他厉声道:“这是谁做的?”
没有人回应他。
阿昭三言两语概述完了整件事情,随后周知县亲自骑马带着阿昭去准备东西。
现在大堂只剩下沈唤他们三个人了。
陈萧鹤拿出一块干净的手帕,轻轻擦拭掉沈唤额头的汗珠,他道:“我有能帮得上忙的地方吗?”
“萧鹤,你看看能不能找到宋山长吧。”沈唤想道。
这个时候,陪在师父身边的人中应该还有宋山长才是,师父应该很想宋山长。
但师父从来不说。
等陈萧鹤离开后,沈唤紧盯着季无休,斟酌片刻后,他决定说出自己的担忧,“师父,就算是开刀后成功取出箭矢,你后续还有感染的风险。”
季无休小声嘱咐道:“沈唤,如果我活不下来了,你就去卧房,拿上小盒子里面的东西,那是我季家翻案的关键证据。”
季无休只字不提开刀的事情,他握紧沈唤的手,犹豫道:“还有一件事,我从来没有在阿昭面前提过。其实他不是我的徒弟,他叫季昭,是我同父异母的庶弟。”
“十几年前,我庶母为了保护我,让她的大儿子与我互换了衣裳。我和她的小儿子掉进山崖,命大,活了下来。”季无休开始回忆起往事。
“我不想带着这个秘密入坟,但也不愿让阿昭活在仇恨中。”季无休轻咳了两声,咳出了血丝。
他憔悴道:“沈唤,你说我该怎么办啊?”
“师父,你还有好多事儿没做呢。你还要上京诉冤,宋山长也在等着你,你一定要坚持住。”
季无休这个时候的话茬是不能接的,沈唤就怕自己一有回应,正好说中了师父所想,师父就无牵挂地突然走了。
季无休脑中闪过一道银白色的身影。
“宋山长?对,还有宋文锦,他应该还生我的气吧,他都不愿意来见我了。”
“这世上,我唯一对不起的人就是他了。沈唤,我是不是个坏人,总惹他生气……”季无休眼眶湿润,恸哭起来。
“师父,萧鹤也去找宋山长了,你马上就能见到他了。”
“还能见到……吗?”
眼泪顺着眼角滑落,季无休呆呆地望向碧蓝的天空。
天空中,纯白的云朵慢慢被风推动着,飘向了未知的方向。
文锦书院离安宅不远,陈萧鹤很快就跑到了书院门口。时间紧迫,他用尽全力拍打着大门,大声喊道:“宋山长!宋文锦!你快出来!”
书院里没有任何动静。
宋文锦坐在书院内的亭子上,身旁放着白色的瓷碗,里面盛满了鱼食。
瓷碗旁边放了个玉质酒壶。
他随手抓了一把鱼食,向湖中抛去。
金鱼游来游去,看见食物出现便一拥而上。抢完食物以后,又各自朝着不同的方向游去。
宋文锦又抓起一把鱼食,高高抛起。
金鱼重新汇聚在一起,在湖中游来游去。阳光的照耀下,湖面泛起了层层涟漪。
宋文锦很羡慕湖中的金鱼,整日里就只知道吃吃喝喝,不会拥有世俗的烦恼。
他抬手,高高端起酒壶,酒水刹那间倾泻而出。多余的酒水顺着嘴角缓缓划落,最终在银白色长袍上留下来一道道湿润的痕迹。
哒哒哒……
平日里负责打扫落叶的小厮快步走到亭外,急迫地说道:“山长,门外好像是陈掌书的声音,听起来还挺着急的。”
“萧鹤?他来做什么,不应该在参加季大掌柜的喜事吗?”宋文锦笑着反问道。
还没等小厮回答,他整个人背靠在亭柱旁,眼神中透露出了些许嘲笑。
他不笑别人,只嘲笑自己。
这个时候,季无休应该与安淑成完亲了。
接下来该干什么了?
好像是该招待宾客了,但季无休在这世上,只剩下阿昭一个亲戚……
总该不会大白天的入洞房吧?
以前他与季无休的种种……当真是可笑至极。
“陈掌书好像是说……季掌柜出事了。”小厮扣着扫把上的尖尖,忐忑地看向山长。
他刚才没有听得太全,一听说出事了,就赶紧跑过来告诉山长。
“出什么事儿了?难不成是新娘子跑了?”宋文锦掂起酒壶晃了晃,还剩下最后一点酒。
这酒壶装的酒也太少了吧?
宋文锦一口闷完酒,随手一抛,酒壶重重摔到了地上,发出碎裂的响声。
见久久无人回应,陈萧鹤从别家搬来了爬梯,直接爬到了书院的围墙上。
他看到宋山长明明就坐在亭子中,但山长就是不搭理他。
无奈之下,陈萧鹤高挥手臂,几乎在用尖叫的声音呐喊,“宋文锦!季无休出事儿了!”
尖锐的声音在空旷的书院中不断回荡,宋文锦终于抬眸,看向了坐在围墙上的陈萧鹤。
今早终于喝上了胡辣汤,但我很困,昨晚通宵了。我的脑子真的反应巨巨巨慢现在,再不睡觉真的要猝了。我说到做到,明天应该会更两章,其中一章比较长长长。我也不知道大家会不会爱看,但那一章我也确实写了。唉,写了就发,主打一个干就完事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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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生死各五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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