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宁殊,终身难得自由,是宁殊的错!如何,才能与郎君,醉卧星海畔……”
声泪俱下,除了两个气得吐血的老婆子,几乎已没有人不信她。
如此“发之肺腑”的告白,令齐怀瑾这样怀才不遇的文人心动难抑。
这赵郎中!偏偏要提前一夜带走他的宁儿——
一想到要失去她,他便如坠地狱,只能将女子紧紧拥在怀里:“宁儿......怀瑾负了你,是怀瑾负了你!”
连林氏都痛恨自己的动容。
她本以为这伎子只是用身体讨好她夫君,
此时此刻,她像个多余的,手不知该怎么摆,脸也不知该往哪放。
遂,不自觉地,颤了一下,喃道,“醉卧什么冰……”
“醉卧星海畔,是世子爷小时候解手忘了带纸,在茅坑里憋着不肯出来吟的。”
轻竹扶了主母一把,小声解释,“小娘子这身世,终究是从哪来,回哪去。夫人也莫生气了。”
毕竟,她家相爷,是绝不会准许身家微贱的女子嫁入国公府的。
轻竹这声对自己的低叹,宁殊听得清楚。
她心底在冷笑。
像轻竹这么敏觉的人都觉着,她十分爱慕齐世子。
那其它人便更不用她操心。
往后的每一日,齐怀瑾都会自责,自责他背弃了对她的承诺,放她去了他人怀里。
今夜她哭得越凶,他未来便越后悔!还会在日日后悔中失去林氏的心!
她紧紧回抱着齐怀瑾,想着幼时家里那头病猪的死亡,努力哭得更加大声。
男子小心地为怀中的可怜人儿擦拭着泪水,心如刀割,“宁儿待怀瑾情深似海,怀瑾亦不会负了宁儿。今夜你先带着五十金去见赵郎中,怀瑾去清点银两,一定能赶在明日之前将那张契约续上。”
宁殊怎瞧得上区区五十金。
装了这么久不图钱财,都是为了这最后一夜。
她红着眼,呆呆启唇:“世子爷,你说,五十金,当真能让那些官人,不碰宁殊么?”
倚黛楼有条不成文的规矩,只有进来的金子,没有出去的白银。
京城人人皆知。
一想到如此深爱自己的女子要落入那些大腹便便的官员怀中,齐怀瑾皱眉凝思,果断道:“一百金!我安排马车跟在你之后!”
柴婆李婆虽是白功夫一场,可品着世子爷的话,这位宁娘子到底是不会被抬进门,遂心满意足地去瞧她们主子。
那林氏已背身往室内行去,嘴里喃喃着她夫君茅厕里作的诗。
一身连绵的金丝云纹,远远地生出苍色。
宁殊埋进男子怀中,余光瞥见林氏的背影,只觉着自己总算帮她看清了齐怀瑾几分。
她狐似的扭回齐怀瑾怀中,像是因自个头一回开口提到了银钱,非常难堪,眼泪一滴一滴连成线,淌得更多了。
*
来接宁殊的马车乃倚黛楼独有的翠幄轻油小车。
此时已是亥时,上元节的气息还未消退。
女子半躺在金丝软垫中出神。
好一场酣畅淋漓的“上值”。
多么无用的男人。
不仅让她徒劳而返,还让她加了个班。
往后的路又该怎么走?改籍之事,竟是如此之难。
她的身契在妈妈那,拿到身契,还需有权的官爷去衙门交验。
否则,她依然是贱籍,办不了过所,想要天南海北寻人,却连京城都出不了。
一如她那时在吴州,她养母宁大娘子为她寻到了仇人的踪迹,她却只能守在花楼里;等她安排的人回来,却说那人已前往京城。
好不容易来了京城,却又被锁在重楼。
当初,宁殊初来乍到,齐怀瑾,是赵郎中为宁殊选的。
她早该知道,赵宴平不会为自己选一个,会替她赎身改籍的人。
他只会选出一头源源不断给倚黛楼掉钱袋子的猪。
一想到接下来要又要在这么多官员面前虚伪逢迎,她裹紧了雪裘,缩得更小。
此刻,马车里除了宁殊,还有国公府她的婢女轻竹,以及在吴州便一直跟着宁殊的丫鬟香蜜。
二人都担忧地望着这位小娘子。
却又心思全然不同。
轻竹以为,宁殊是对她家小世子无法割舍,才有此等忧心的神色。
都说长安妓子无情,今夜女子的真情告白,深深触动了她。
她以为,宁殊装得了一天,装得了两天,不至于日日都装,更不至于明知自己留不下,还演今夜这出戏。
说来说去,
还是轻竹以为宁殊善。
像齐怀瑾这种实打实负了她的禽兽,她都惯是用这等法子报复。
仿佛她是朵能被他肆意侵蚀的美人花。
香蜜对此习以为常。
捞一笔钱财,再令这些男子得上相思病,是她家小娘子从不失手的报复之法。
她迟疑的是另一件事。
思忖半晌,尽管见宁殊现在心思不稳,她还是半捂嘴,凑上女子耳畔。
“果真!?”女子眼底是抑制不住的惊喜,“你果真见着了!?”
“果真。奴婢按您的画像差人寻,寻到一东京城的官,估摸一时半会不得走呢!”香蜜急促点头,又极小声道,“奴婢是借口自个寻人。那奴才说,三日后,恩人,会往慈恩寺。”
这么久了,宁殊只凭宁大娘子给的画像与描述,偷偷找人寻,连突厥都来了消息,以为白来一趟京城,谋划该怎么往突厥跑!
恩人......她骗香蜜,说是寻恩人。
那害了她全家的仇人,竟是东京城的官!?
可他穿的鞋履样式,分明是西京城最盛行的花样。
女子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升起来。眼前幕幕,几乎要转晕她。她咽口水,摊开手,细细地搓着双手上的小茧子。哽咽。将手紧紧握成拳头,指甲盖陷进肉里,不觉得痛,而是疯似的爽快。
三日后,正好是她的生辰。
可惜有轻竹在身侧,她暂时不敢多问,只是松开拳,感恩似地,颤抖着,抚上了久别重逢的婢子的手。
轻竹感觉到了她的异样,为小娘子理了理雪裘,“娘子,马上就到,安心些,今夜您毕竟还是国公府的人。”
宁殊闻言,将头扭至窗外,任凭冬风割了把脸,“安心。当然,安心。”
绝不能再回圈养她的国公府。
三日后,慈恩寺,
她会在那守上一整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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