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坐于茶摊边,添了些茶水叙话。
书生姓满,字文扬,为昌化县人,早年曾在苏州借读,与林风书院数位学子为友。
此人秉性敦厚,与阮钰结识时,见他年幼,颇是照顾几分,与他言谈时,又不轻视他的年岁,认真周到,谦和有礼。
是以阮钰很是尊重他,才有这主动招呼一事。
不过……
阮钰先前一眼瞧见,已觉出他长衫老旧,风尘仆仆,很有些潦倒模样。
除此以外,他竟还瞧出这满文扬眉眼间笼着一层黑气,此去之后,三年内必有牢狱之灾——
故而阮钰稍作迟疑,便试探开口:“文扬兄缘何孤身在外?恐不安全。”他略顿了顿,又主动提出,“倘若是有什么难处,小生也愿意尽一份力。”
满文扬轻叹一声,欲言又止,面上露出几分惭愧。
“这——”
阮钰神态真挚,并不催促。
满文扬见他如此,心中很是感动,也万料不到多年前结识的小友,不仅还记得他这素无联络的故人,又这般古道热肠!
他越发羞愧,却也很觉熨帖,犹豫再三后,终于还是坦然开口,和盘托出了。
·
这满生原本在余杭县设帐教书,一日于街上行走时,肩头落了荔枝壳儿,抬眼便见一位艳丽女子倚靠于阁楼栏杆之上。
事后打听,满生方知此女乃是娼楼鸨母贾氏之女细侯,遂投帖前往相见,与之很是融洽。待回去后,满生思念不已,不由借银前去再见,二人越发情深,私订了终身。
细侯愿嫁于满生为妻,也有操持家计的本事,还肯将积蓄尽数拿出。以她之言,只消满生再出百两银子,即能将她赎身了。
百两银子,不过是细侯的一半身价。
满生如何能辜负这份深情?但即便只这百两,他家资微薄,也拿不出来,便决心去寻在湖南为县令的故交,筹措银两。
满生盘缠亦薄,勉强赶路,自是显得落寞。
·
阮钰恍然,便自袖中取出一只荷包,拿出了一张银票,递给满文扬。
满文扬一愣。
阮钰温和说道:“小生暂可助力,文扬兄且收下吧。”
满文扬垂头一看,那银票面额,竟刚好百两。
阮钰又笑道:“小生如今往湖州去,文扬兄若不介意,不如同行?”
满文扬瞧着银票,再听得此话,眼眶陡然发热。
多年前那一段交集原本不深,藏之贤弟能言语宽慰,便已叫他稍解愁肠,他坦言吐露心事,亦只想要暂借几两银子做盘缠,好尽快赶往湖南罢了。
孰料藏之贤弟这般仗义,竟慷慨解囊!
他更知晓,藏之贤弟必是见他囊中羞涩,才着意邀他一同回去!
如此豪迈盛情,满文扬讷讷张口,竟不知如何言语。
见满文扬如此神态,阮钰又温言道:“文扬兄既在余杭设帐,想来对科举一道颇多见解。小生明年有意下场一试,途中正可向文扬兄请教。”他姿态颇为亲近,“还望文扬兄莫嫌小生愚笨才好。”
满文扬按捺心绪,仔细收起银票,又站起身来,向阮钰深行一礼。
阮钰连忙将他扶住:“文扬兄这是做什么?”
满文扬正色说道:“贤弟借银,于在下与爱妻皆是大恩,理应受此一礼。”他又立即保证道,“待在下婚后,定会好生经营,必当早日还清。”
不等阮钰开口,满文扬再道:“在下这就与贤弟一同回返。贤弟不嫌在下才疏学浅,一同研究些诗词、谈论些科举文章也好。”
他设帐只是为人启蒙、指点童生考取秀才功名罢了,藏之贤弟亦是秀才,他哪里能够有所指教?藏之贤弟那般谦逊,也不过是不愿见他窘迫罢了。他好生领受这份情谊即可,再多作态,反倒虚伪。
阮钰见满文扬像是放下什么心事,也放下心来,笑道:“就依文扬兄所言。”
·
二人交谈许久,应辰分明一直伴在阮钰身侧,满文扬却始终不曾留意。
阮钰心知乃是通溟兄不喜与人打交道之故,便也不主动提起好友,只与满文扬说话。
不多时,满文扬主动结清了茶钱,又与阮钰一同上船了。
阮钰代付了船资,一路果然同满文扬讨论学问,颇有获益。
满文扬心中,已然将阮钰当做至交好友了,恨不能粉身相报!因而凡有见解,他俱是滔滔不绝,唯恐漏下半分,便有负这位贤弟的义气。
多年不见,两人之间的情谊本已淡薄,如今一番来往,却是深刻许多了。
船行不快,到傍晚时分,满文扬方才与阮钰分开,去船房内歇息。
阮钰也与应辰一同回了另一船房,关上了房门。
·
应辰往那小榻上一趟,枕着双臂,觑向阮钰。
阮钰一笑,为应辰倒了一杯酒,求道:“小生道行尚浅,只瞧得文扬兄不可远行,以避狱劫。而其姻缘不稳,该当早日归去……其中更细之处,小生便瞧不出来了。”他敬奉此酒,温言软语,“还请通溟兄指点迷津。”
应辰喝了这杯酒,方说道:“此劫非只满生一人,若非遇上你这书呆子,他入狱,其妻则被人骗色,数年后才得重聚。”
阮钰一惊。
应辰便徐徐道来。
·
原来满生此去湖南后,其故交县令之职已被罢免,囊中羞涩,自己活着已是不易,如何还能接济满生?
满生更是穷困,无法返回余杭,只得就在那县城之内教书。
三年后,满生偶然以戒尺教训弟子,那弟子却投水自尽,其父母告官,满生则被捕入狱。幸而有其余弟子照料,倒也不算难捱。
而另一头,待满生走后,细侯便再不接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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