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老宅回来以后,江喃已有两周没有见过韩芥川,也没再收到他的任何消息。
两人之间状态,好像倒流回了他尚未回国的时候。
唯一不同的是,江喃偶尔会在睡觉之前打开手机,点进他的朋友圈。
韩芥川的头像是一只水墨风格的简笔画小舟,浮游于朋友圈的纯白背景上。
朋友圈并未设置限制,但内容也寥寥无几,无一例外都是不带任何评论的文章转发——近几年是企业新闻,再往前是学校活动,找不到一点个人生活的痕迹。
给人的感觉就像一台严密运作的机器。
然而,韩芥川的缺席并未影响《迷雾追踪》的项目进程。
融曜资本对鸿越影业的投资已经落实,项目持续推进,确定将在月底正式开机。
剧本已经定稿,按理来说,江喃在这个项目中的工作已经完成。
但是,周六一早,她却接到了许茹星的电话,约她在公司附近的咖啡馆见面,说是有事商量。
江喃穿鞋的时候,沈雯倩穿着围裙、拿着锅铲,正从厨房里走出来。
看见她穿戴整齐的样子,沈雯倩一愣,“你干嘛去?不在家吃饭了?”
“不吃了。”江喃回答道,“我上级说有事要找我商量。”
沈雯倩皱了皱眉,抱怨道:“怎么休息日还谈工作啊?我看你们这个公司……”
江喃打断她的话:“妈,时间比较紧,我就先走了。”
她一路地铁,准时到达约定地点,没过多久,许茹星便也到了。
“来得够早嘛。”许茹星笑笑,但江喃看得出来,那笑意不达眼底。
“……茹星姐有什么事,要找个非工作日的时间当面说?”江喃平静地问。
“别那么尖锐,我可是专门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的——”
许茹星故意卖了个关子,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才继续道:“你还记得韦老吧?上次在投资会上见过。他觉得你很有潜力,钦点你做《迷雾追踪》的跟组编剧呢。”
江喃迟疑地打量起许茹星。
“怎么?怕我骗你?”许茹星像是早就预料到了一般,直接从包里掏出一本合同。
合同由塑料夹夹着,落在桌面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许茹星继续道:“你不是一直想要署名吗?跟组编剧可以签订编剧合同。只要你能跟完整个拍摄流程,就可以署名在编剧的最后一位,还有一笔客观的编剧费。”
她翻开合同,在密密麻麻的文字之间指出一项条款:“这条内容,合同里写得清清楚楚。”
江喃顺着许茹星的指示读了一遍,确实如她所说的一样。
“韦老让我做跟组编剧,骆姐也知道吗?”江喃问。
许茹星挑了挑眉:“当然知道了,她可是制片人,什么事儿不得先经过她?只是你上次因为署名和她吵过,她觉得亲自出面效果不好,才让我来说的。”
江喃浅抿一口咖啡,看着那摞合同默默出神。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跟组编剧都是一个极好的机会。
署名、费用自不必说,更重要的是,她能在剧组的高强度工作中磨练专业能力,并接触到更多业内人士。
但是,跟组也意味着她将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能回家,吃喝住行都要遵循剧组的安排。
父母肯定不会同意的。
许茹星的手指一下下地轻轻叩击着桌面,“怎么样?你接受还是不接受?”
“可以给我点时间考虑吗?”江喃问。
“可以。”许茹星的动作一顿,抬手把合同重新装回包里。
“周一上班,我和骆姐等你答复。”
说完,她也不多留,直接将自己那杯咖啡一饮而尽,离开了咖啡厅。
江喃深呼吸一口,身体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
斟酌再三,决定先给沈雯倩打个电话探探口风。
几声“嘟”声后,电话很快接通。
“喂,喃喃啊,你那边谈完事了吗?什么时候回家?”
江喃握着手机,尽量保持着平静的语气:“妈,我们刚刚谈完。公司想交给我一个项目,但需要出差一段时间……”
话音未落,直接被沈雯倩打断:“你不是编剧吗?在哪里不是写剧本,为什么还要出差?再说了,你一个女孩子,去到外面人生地不熟,我和你爸怎么放心!”
耳膜被震地隐隐作痛,江喃把手机拿远了些,“不是我自己去,还有其他同事一起。”
沈雯倩却好像没听见一样,自顾自地说:“你还是让你上级找别人吧。本来我就不同意你做编剧,现在还要出远门去外地……”
“知道了,妈。”江喃无声地叹了口气。
杯子里的咖啡还剩一半,她握住杯柄,慢慢地喝着。
苦涩的味道在口中漾开,她轻轻蹙眉,却始终没有去拿桌上的那袋糖。
过了一会儿,手机再次响起。
她以为是母亲催促自己回家,点亮屏幕一看,却是一个陌生号码。
她调整了一下情绪,按下接听键:“喂?”
电话的另一端是一个陌生男人:“您好,请问您是江喃女士吗?”
很少有人会这么正式地称呼她,江喃不由自主地坐直了些:“对,我是。”
男人解释道:“我是大厦物业的,有人投诉附近有流浪猫吓到了孩子,让我们把猫弄走。听保安说您经常喂那只猫,想问问您愿不愿意收养它?”
江喃立即想到了公司楼下那只橘猫。
男人继续说:“如果您不能收养的话,我们只能把它送到最近的救助站去了。”
“别,我去过那家救助站,那里卫生条件不太好,很多猫都生病了。”
江喃顿了顿,又问:“现在猫抓到了吗?”
“抓到了,就在大厦侧面的花坛这儿。”
“好。”江喃无暇顾及其他,马上站了起来,“我几分钟就过来。”
-
江喃赶到时,花坛旁已经站了一圈人。
一位挂着工牌的男人注意到她,向她点了点头:“您就是江喃女士吧?”
从声音可以听出,正是刚才给她打电话的那个人。
江喃点了点头:“对,我是。”
“你看看这只猫吧,把它抓住以后,它就一直在抓笼子。”男人束手无策地说。
江喃穿过人群,看见一只航空箱正摆在面前的地上。
橘猫凑在航空箱的开口处,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爪子不停地拍打着网门,不时还发出几声低沉的喵呜。
看来是被吓坏了。
在这种情况下,贸然接近可能会被误伤,最要紧的是让橘猫冷静下来。
江喃环顾一圈,目光落在清洁工手中的蓝毛巾上。
“您好,您的毛巾可以借我一下吗?”
清洁工点点头。
江喃把蓝毛巾一半铺在航空箱的顶部,另一半垂落下来,正好遮挡住网门。
环境的突然变化引得橘猫哈了口气,但没过多久,航空箱便渐渐安静下来。
挂工牌的男人赞叹道:“还是您有办法!这只猫交给您,我也放心了。”
江喃指了指航空箱,“那这个箱子……”
“您用完以后帮忙送回物业就好。”男人说。
接下来要解决的,就是橘猫的收养问题。
有“平安”的先例在前,江喃第一反应就是联系爷爷,把橘猫送到老宅。
但她拿起手机的瞬间,脑海中忽然冒出了另一个想法。
她记得,上次给爷爷庆寿时,爷爷曾提到过——
韩芥川现在住的地方很冷清。
如果有宠物陪伴,是不是能让家里更温馨一点?
这么想着,她删掉了敲到一半的号码,转而输入另一串数字。
等待接通的机械音响了很久,漫长的等待渐渐滋生诸多忧虑。
他现在在做什么?贸然给他打电话,会不会打扰到他?他喜欢猫吗?对猫毛过敏吗?……
江喃恍然惊觉,除了出身名校、行业传奇这种网上一搜就能搜到的信息以外,她几乎对韩芥川一无所知。
就在她以为他不会接电话,正准备挂断的前一秒,电话突然通了。
“喂?”
略带沙哑的声音入耳,轻而易举地驱散在她心头盘旋了整个上午的燥意。
光是听着,就能让人平静下来。
“小叔。”江喃不自觉放轻了声音。
“嗯。”他似乎刚刚睡醒,咬字不如平时那样干脆,反而带有一层朦胧的鼻音。
她抿了抿唇,鼓起勇气问出那个问题:“小叔,您养猫吗?”
……
电话对面陷入沉默,一秒,两秒,只能听见男人平缓的呼吸,沙沙作响,犹如午后的风吹过草地。
江喃进一步解释:“是我平时喂的一只流浪猫,正在找人领养。”
“领养?”
“是的。”
电话里传来一阵脚步,接着是倒水的声音。她不由自主地在脑海中联想到他喝水的画面,耳廓隐隐发热。
“江喃。”他淡声道,听起来似乎清醒了不少。
“我这里不是随意来去的地方。”
“你喂过它,对它有感情,确定要让我养?”
江喃点了点头,动作做完,才想起来两人是在打电话,他看不到自己。
“它跟着小叔,会比跟着我更幸福。”
这是她的心里话。
韩芥川轻哂一声,“就那么信我?”
江喃搓了搓鼻子,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好在韩芥川似乎也没有要让她回答的意思,语锋一转:“收养流浪猫需要办理什么手续?需不需要去哪个部门登记?”
他的语气太正式,反把江喃问得一愣。她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唇角忍不住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
她故意装作客服的口吻:“当然需要办理手续!考虑到您是通过熟人进行领养,您只需要把住址定位发给我即可,其余手续我会帮您办妥。”
韩芥川当然听出她是在信口胡诌,略带无奈地喊了一句:“江喃。”
她脸上的笑意加深了些,轻咳一声:“您在家稍等一会儿,我把猫给您送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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