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舜华醒来的时候,正值傍晚。
一夜雨急,檐下海棠兀立,稀疏的花影摇在斑驳的青墙上。墙角苍苔泛冷,雨水濡湿一地落红。
虽已是孟夏,西竹院依旧一片凉飒之气。
窗牖半开,风吹着床前的旧罗帐,悠悠荡荡。柳舜华咳了几声,强撑着虚弱的身子,缓缓坐起。
屋外一阵喧嚣过后,缈缈弦乐入耳,细细一听,奏的似是《桃夭》。
柳舜华昏昏沉沉,反应了好一会,才想起明日便是她夫君大喜的日子。
贺玄晖终于如愿以偿。
他就要迎娶刘妉柔。
芳草正在廊下熬着药,听到柳舜华咳嗽,忙跑进屋,扶着她坐起。
“夫人,你终于醒了,我这就把药端来。”
说完,她想起了什么,抿着嘴不再说话。
柳舜华淡淡一笑:“我哪里还是什么夫人?日后还是依着在家的时候叫吧。”
过了今日,相府依旧有长媳,可却不再是她柳舜华。
柳舜华侧耳听了许久,这首曲子,与她同贺玄晖成婚那日一般无二。
当初嫁给贺玄晖的时候,柳舜华心内是欢喜的。
长安城里人人皆知,贺丞相辅两任帝王,掌朝中大权,即便是当今圣上也要让三分。
她原以为,相府的长子,多半是个目下无尘的。所以,成亲前她曾偷偷看过他。没想到他却恭谦有礼,温润如玉,恰如春日里的暖阳,教人无端生喜。
柳舜华也曾以为,能嫁于贺玄晖是一件幸事。
那时,柳家门楣还不算高,柳父只是大司农丞,兄长还未被重用,妹妹柳棠华也不是皇后。
原本她这样的出身,根本攀不上相府这门亲事。
她只是偶然救下了相府的老夫人,被老夫人在贵客云集的寿宴上夸得天下无双。
寿宴后,一向不得老夫人看重的相府夫人,便火急火燎地跑到柳府提亲,想要通过她来争取到老夫人的青睐。
入府后她才知,她的夫君贺玄晖,有位放在心尖上的意中人。
成婚当日,贺玄晖便将她一个人扔在新房,自己跑到书房借酒浇愁,害她成为笑话。
婚后,贺玄晖更是为向心上人表忠心,甚少出现在后院,从未碰过她。
贺玄晖的心上人是平阳王府郡主刘妉柔,两人郎情妾意,神仙眷侣。
只因当初相府与平阳王府交恶,再加之相府夫人误打误撞,这才迎娶她进门。
这些年,贺玄晖从未放弃过迎娶刘妉柔的念头,两家关系都是他费尽心机从中斡旋。
随着老夫人身死,柳舜华最后一点价值也消失殆尽。
又值睿帝驾崩,朝中动荡,贺丞相扶持流落在民间的新帝刘九生登基,相府幼女贺容暄对皇后之位虎视眈眈,而新帝却顶住相府的压力,执意册立与他同甘共苦的柳棠华为后。
一夕之间,婆母待她愈加苛责,贺容暄对她更是冷嘲热讽。
她在相府过得一日不如一日。
后院那些下人,个个都是人精,惯会见风使舵,见柳舜华备受冷落,明里暗里不知给她多少白眼。
而她的夫君贺玄晖,每每皆是冷眼旁观。
她不明白,贺玄晖明明是那样温润之人,为何对她却如此冷情。
后来,她渐渐明白了一个道理:纵使日华昭昭,也有照不到之处。
贺玄晖这轮遥遥天上日,有他想要照耀的地方。
柳舜华很快便想开了,也早放下了。
十日前,一大早婆母便屈尊前来。她以柳舜华三年无所出为由,让她自己从相府长媳之位下来,自降为妾。
她明白,刘妉柔贵为郡主,又是贺玄晖的心上人,若嫁进来自然不可能做妾。
而她最大的依凭,她的妹妹,皇后棠华,也已经香消玉殒。
柳舜华心内盘算着,迟迟未开口。
丞相夫人以为她要霸着相府长媳之位,指桑骂槐一阵,带着人悻悻离开。
黄昏时分,贺玄晖踏着晚霞走进后院。
柳舜华依旧恹恹地躺着,并未起身。
贺玄晖静坐许久,才缓缓开口:“我要娶刘妉柔,恐怕要委屈你。”
柳舜华一口应了下来:“好。”
相府这座锈迹斑斑的铁牢笼,她早就厌了。
她不想无声无息地烂在这里。
她只想借此机会,飞出这重重庭院,好好重活一遭。
许是柳舜华应得过于爽快,灯影摇曳中,贺玄晖神情晦暗,他沉默片刻,吩咐她近日不要离开西竹院。
还未等她提及和离之事,贺玄晖已十分不耐地离开,他连一刻都不想和她在一起。
自那以后,柳舜华再也没见过贺玄晖。
贺玄晖大抵是在忙婚礼,毕竟他等这一日许久了。
……
屋外的礼乐已换成宴席舞乐,喧啾若百鸟朝凤,一听便知明日必是个热闹的光景。
芳草眉心拧成一团,她眼眶泛红:“小姐,若是日后新夫人进门……我不怕吃苦,只是小姐不知又要遭多少委屈。”
柳舜华拉着芳草的手,软语安慰:“这三年,咱们什么苦没吃过,什么委屈没受过。别怕,再等等,咱们一起回家。”
芳草抬眸惊诧道:“小姐,你是说,回柳府?”
柳舜华点点头,她早已想好后路。
贺玄晖如愿娶了刘妉柔,却还将她留在西竹院,自然有他的思量。
先皇后娘娘故去才半年,相府便将贺容暄捧上皇后之位。
若再急着将她赶出相府,多少有些不太体面。
贺玄晖留下她,无非是为了保全相府的名声。
可是,她可以自请和离。
如此一来,相府就不用担一个刻薄的名声。
明日便是贺玄晖大喜的日子,说不准他一高兴,便会应了。
若贺玄晖不答应,左右还有刘妉柔。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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