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 20 章

贺玄度转向她,“我说的就是花鸡。”

柳舜华不解,“既然知道它会输,那为何还要选它?你不会就只是想看个热闹吧?”

贺玄度凑近了些,方想解释,一阵风起,柳舜华的帷帽被风一吹,飘到他的脸上,淡淡的香气,让他心神微漾。

柳舜华下意识地探身去扯帽纱,一抬头发现,两人近在咫尺。

隔着朦胧的轻纱,两人眸中霎时慌乱。

半晌,贺玄度往后退了一下,敛了心神,“那花鸡毛疏,且身上有不少啄痕,看起来的确不够凶猛。可这也恰好说明它身经百战,那些啄痕够深,够硬,反而更能保护它。”

“而且,方才我仔细瞧了,这只鸡头小眼大,鸡冠有瘤,喙短且粗,应是中原鸡。此鸡最是坚毅,若比拼耐力,它未必会落下风。”

柳舜华还是有些不信,指着被啄成秃子的花鸡,笑道:“它都这样了,都不知道反击,怕不是个呆的吧。你若不是瞎选,便是要看走眼了。”

这话贺玄度不爱听了,他斗鸡这么些年,可不是白玩的,“它只是还没被激怒,在观察而已。望之似木鸡,其德全矣[1],你懂什么?”

柳舜华笑容僵在脸上,透过轻纱,就像隔着一世的光阴,静静地望着贺玄度。

贺玄度虽看不清她的面容,却也感觉到气氛有些古怪。

片刻,柳舜华缓缓开口:“你也喜欢读《庄子》?”

贺玄度怔愣一下,嬉笑道:“什么《庄子》,我说的是斗鸡。这些话,斗鸡的都知道,还什么《庄子》,傻了吧。”

他仰着头,双手撑在椅子边缘,晃悠着脑袋,目光又回到斗鸡场。

似有微微一声叹息,他余光一瞥,瞧见柳舜华转了头,专心去看斗鸡。

很快来到第二场,黑鸡依旧勇猛,张开双翼对着花鸡扑去。

花鸡闪躲了几下,黑鸡紧追不舍。

突然,花鸡猛地转过身,对着黑**冠狠啄起来,霎时黑鸡头上鲜血涌出。

黑鸡一直占据上风,冷不丁被啄了鸡冠,头上的毛瞬间炸起,朝着花鸡俯冲而来。

花鸡体型较弱,一时不敌,被黑鸡死死压制。

柳舜华看得紧张,整个人忍不住往前探了探身。

就在这时,花鸡脚爪奋起,朝着黑鸡的脖颈狠狠一击。

黑鸡吃痛,爪子一松,花鸡趁机逃脱。

接连受挫,黑鸡疯一般朝花鸡攻去,花鸡一边防守一边退后,趁着黑鸡转身的间隙,对着此前受伤的鸡冠又是一啄。

黑鸡方才止住的血顿时又流了起来,血顺着鸡冠流入眼中。

黑鸡视线受阻,脚步开始混乱。

花鸡见机会来了,对着黑鸡一番痛啄。

黑鸡最终不堪其苦,败下阵来。

锣鼓敲响,这场,花鸡胜了。

贺玄度得意洋洋地看向柳舜华,“怎么样?”

柳舜华点头,“蓄力而发,不错,你很有眼光。”

来到第三场,决胜局,围观之人屏息以待。

黑鸡已被清理了伤口,上了药止血。再上场时,依旧神气活现。

鼓声一响,不等黑鸡进攻,花鸡竟一反常态,横举利爪,先攻击了起来。

黑鸡被花鸡的彪悍震得有些发懵,不自觉退后几步避让。

待反应过来,黑鸡不甘示弱。

两鸡来来往往几十个回合后,黑鸡因消耗过多,渐渐体力不支。

黑鸡似是知晓不能继续缠斗,仗着体型,不断将花鸡逼至角落,对着它的后背猛地啄上一口。花鸡受限于形势,只能不断龟缩在一角。

柳舜华看得心惊,若是花鸡再不能突围,怕是要被黑鸡死死压制住,恐无翻身可能。

围观众人齐声叫好,笃定黑鸡必胜。

瞧见黑鸡步步逼近,花鸡抖了抖翅膀,踩着黑鸡的背,奋力飞起,逃离了束缚。

黑鸡方摇摇晃晃地转身,花鸡便调转过头,俯冲而来,猛地撞向黑鸡。

黑鸡被逼不断退后,双脚一滑,竟跌了出去。

顷刻间,胜负已分。

周遭一片苦叫,一个个叹息不止。

贺玄度歪头得意看向柳舜华,活像个斗胜的大公鸡,“这下有钱了,你想吃什么?我请。”

……

摊铺前冒着热气,肉香扑鼻,叫卖吆喝声四起,道不尽市井百态。

贺玄度擦了汤匙递给柳舜华,“都说了要请你,你却跑来吃这些?”

柳舜华接过汤匙道谢,“这个时节,喝点羊汤养胃。”

雪白的羊汤,混着新鲜的羊肉,上面撒了一层翠绿的小葱,闻着便让人胃口大开。

柳舜华喝了一口,一脸满足,“还是原来的味道。这家羊肉汤味道很不错,没有一点腥膻气,你尝尝。”

贺玄度慢吞吞地拿起汤匙,尝了一下,“还可以。”

柳舜华午膳吃得少,这会早饿了,加上又好这口羊汤,很快便喝个精光。

贺玄度静静地看着她,她吃饭的样子谈不上端庄,但也绝不至于粗俗,就是……极其认真,认真到让人以为她面前的是世间绝无仅有的美味。

“你为何会与我一同看斗鸡?”贺玄度垂眸搅动着汤匙,“你不觉得我就是个没用的纨绔?”

柳舜华放下汤匙,抬头看着贺玄度,“初次相见,你说要看斗鸡时,我的确觉得你纨绔,可慢慢地我就想通了。”

贺玄度:“想通了?想通什么?”

柳舜华想了一下,“就比如我,我从小就喜欢做些小玩意。在有些人眼里,又何尝不是奇技淫巧,上不得台面。”

她凑近一些,笑道:“所以说,你会觉得,我很纨绔吗?”

贺玄度轻笑一声,“这算哪门子纨绔,做做小玩意,取悦自己而已。”

柳舜华笑道:“对啊,可见凡事只要不过于沉迷,张弛有度,有些爱好,虽不被人接受,倒也不算什么坏事。”

贺玄度抬眸,“那怎么算不过度沉迷?”

柳舜华迎上他的目光,“我原以为,你日日留恋斗鸡场,是贪图享乐。可今日一看,你却并不像那些斗鸡客一样痴迷。方才斗鸡之时,我瞧着你还没我上心呢。贺玄度,你去玩斗鸡,到底是为什么,是真的喜欢,还是只是无聊,来打发时间?”

贺玄度愣了一下,没想到她会这么问。

烟气缭绕中,他神色模糊不清,柳舜华却感觉到莫名的哀伤。

贺玄度喃喃道:“为什么,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反正无论我活成什么样,也不会有人在意。”

柳舜华好像有些懂了。

上辈子,她从老夫人那里,听到过一些贺玄度小时候的事。

贺玄度自幼得母亲亲自教养,一向聪慧伶俐。

兄弟姐妹同在一处听讲,他总是比别人学得快些。

可父亲却从未夸过他,反而是对贺玄晖偏爱有加,赞他端正知礼。

贺玄度不服,读书愈发卖力,以期能引起父亲的注意。

可不管他如何努力,都只换来贺丞相冷冷一句:切勿自傲。

后来,其母病故,贺玄度无依无靠,更不得丞相欢心。

在老夫人膝下养了几年,与贺丞相关系愈加疏远。

幼时的贺玄度,一直想得到父亲的肯定,这几乎成了他的执念。

所以当他意识到,无论如何都不会被父亲正眼相看之时,便开始放纵自己。

见柳舜华久久无语,贺玄度很快收起情绪,转而幽怨道:“柳舜华,难道你看不出来我在伤感?好歹我也请你吃了羊汤,你也不安慰我两句。”

“我在想方才的斗鸡,一时走了神。”

柳舜华连声致歉后,又问:“贺玄度,你说它们为什么会斗?”

贺玄度懒懒看着她,“自然是为了赢啊。”

柳舜华摇头:“为谁赢呢?若是为人,它们是鸡,人赢不赢于它们毫不相干;若是为自己,可无论输赢,它们最后的下场都一样,皆是他人盘中餐。”

贺玄度微微有些诧异,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最初,它们只是相互试探,并无多大斗志。可鼓声越响,人群叫得越欢,它们便斗得越凶。”柳舜华道:“你说,为了那些毫无用处的呼声,将自己弄得千疮百孔,真的值得吗?”

贺玄度怔愣地看向柳舜华,明明他什么也没说,可她却好像什么都懂。

“贺玄度,你不用得到任何人的认可。”柳舜华说得无比肯定,“你可以,为自己而活。”

[1]庄子·外篇·达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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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 2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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