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苏红笙突然意识到自己正在被移动。
她惊醒，呼吸间闻到油纸味、香烛味和因为太过潮湿才会出现的腐烂木头味混杂在一起的糜烂臭味。
苏红笙睁开眼，黑漆漆一片，包裹全身的布料行动间不时摩擦，她心里有些嫌弃—
怎么又是麻袋。
麻袋是这里人的行凶标志吗？
她刚来这里，跟任何人都无冤无仇，是谁要在深夜将她绑走？
拖着自己后背和双腿的明显是两只大人的手，但为什么手的朝向……都是往前的？
“天黑物燥，小心火烛…咚……”
更夫拉着长腔游走在大街小巷，苏红笙紧张的心放了下来，只要还在城内就好。
如此看来，腥臭味是从掳走自己的人身上传来的。
苏红笙这么想着，就开始注意身下的双手，她突然意识到不对。
没有呼吸声，只有她自己控制出来的浅而绵长的气息，没有脚步声，但好像很近又很远的更夫拖沓的脚步声却能听得一清二楚。
苏红笙听同院的孩子讲过，有个更夫有腿疾，走路一深一浅的。
“咚。”
苏红笙的腿撞到了什么。
几乎是瞬间，她的脸色阴沉下去，刚才右腿碰到的，分明是桥柱子。
拖着自己的东西一定不是人。
要么是妖，要么……是鬼。
妖很好处理，但鬼非常难对付，修仙界世家大族对妖怪的态度温和许多，是因为妖怪尚有理智，身上都携带着天生地养的气运，与之交好对修行有益。
大多数妖怪的修炼方式并不残酷，据说有一类露妖，修炼方式是在人间行善，每当受到尊重感谢，他们的修为就会增长。
只有极少数妖怪行乱作恶，为祸人间。
但鬼不一样，每一只鬼都是极深的恶和怨生成的，妖怪的恶，人类的恶，甚至修士的恶，不同的恶滋养出来的鬼不一样，但每一只鬼都是没有理智，自私自利的。
鬼处理起来极其棘手，难以根除，只要有一丝妖气逃走都能卷土重来，妖怪都对这族绕道走，修士们惯用法宝去降除，妖怪可没有这么些好东西。
曾经有只喰鬼，也许是某个死亡修士的怨念而生的，破坏力惊人，鬼气森森的闯入苏红笙的地盘，贪婪的杀害吸食着周围所有宝物的灵气，最后被她好一顿抽才赶走的。
那时候，她的半边树枝被鬼气腐蚀透了，再无恢复的可能，狠心自弃了才没有让本体受到荼毒。
时至今日，她没有受伤过的另一边枝桠生长得都更为茂盛。
越想，苏红笙越觉得拖着自己的那双手像白骨一样冰冷僵硬，她决定不再坐以待毙了。
“……”
无法开口，嘴巴被施了禁言术，身体动弹不得，被施了定身法术。
一丝丝懊恼涌上心头，失去内丹的她就像是被刀俎下的鱼肉。
不知道过了多久，昏昏沉沉间，苏红笙被一把扔进一张床铺上，麻袋被扯开，余光中一双泛白的双眼迅速撞了上来。
苏红笙迅速闭眼，努力控制心跳。
“她醒着。”
一个柔美的声音响起，雌雄莫辨，空灵无比，却在安静的夜晚十分吓人。
“奇怪……鬼诀出问题了吗……”它嘀咕着。
果然是鬼！！
苏红笙握紧了拳头，全身紧绷着，猛然睁开双眼搜寻着那只鬼。
苏红笙懂得不多，但她知道面前的鬼怪一定很凶，鬼的躯干是一团雾气，却漂浮着完整的手脚和头颅，仿佛身体凝结完成就能拼成一具人身。
手脚是大人模样的，但头颅却小巧无比，隐隐看出隐藏在黑暗里，模糊不清的五官是孩童模样，泛白的眼仁泣着血，鼻尖没有皮肉，只有鼻骨，红润的嘴唇缺了一部分，一颗小虎牙裸露了出来。
一般鬼怪都会保留一些生前人特征，看来这只鬼是小孩的欲怨形成的。
漆黑澄净的眼睛跟鬼眼对视着，鬼突然尖啸：“好嫉妒好嫉妒！把眼睛挖出来！”
苍白细长，触感冰冷油腻的指尖摸上了苏红笙的眼角，狠狠用力——
就像冰冷的刀插进身体，眼球炸开惊人的疼痛，苏红笙疼得直打哆嗦，面色惨白冷汗流瞬间流了下来。
鬼哭嚎：“挖不动！挖不动！”
它退出手指，掩面哭泣，狠狠撕扯着稚嫩的脸皮，“
生气生气！”
苏红笙转动了有些生涩的眼珠子，开玩笑，她的树皮可是非常坚固的，眼睛也是身体的一部分，虽然现在能感受到疼痛，但想肢解她的身体可是很难的。
突然一声微弱的鸡鸣从窗户传进来，鬼瞬间消失，苏红笙这才敢屏蔽痛觉，靠坐在墙上打量四周。
明显是下人的房间，大通铺，房梁很低，屋内只有两个衣柜子和一张桌子，三个小丫头盖着被子睡着了，微弱的阳光透过窗纸洒进来，驱散了一点空气中的冰冷。
外面响起了脚步声，有人在说话，一瞬间有了人气，太阳升起来了，应该暂时安全了。
苏红笙突然觉得有些困，刚拉过被子准备眯一会，旁边的三个小丫头突然统一直挺挺坐了起来，动作一致的掀开被子，穿衣服梳头，视苏红笙为空气。
苏红笙抱着被子缩在墙角，默默看着她们大气都不敢喘，三个小丫头走到门口，突然扭头直勾勾看过来。
领头那个像生病一样，明明满脸都是疲惫的女孩却偏偏要在脸蛋上涂抹上两团红艳艳的腮红，仿佛想以此来表现活力，她开口了，声音羸弱无力：“小花，你今天还要如此萎靡不振吗，一会儿姑姑要罚了。”
苏红笙：“我……是小花？”而且萎靡不振的是你吧小丫头，黑眼圈都挂到嘴角了。
三个丫鬟齐齐变了神色，用怀疑的目光打量着缩成一团的苏红笙，仿佛第一天认识她。
“小花。”那红脸丫鬟淡淡开口，明明是一个六七岁模样的孩子，脸上却是一副麻木老成的神态：“不要以为少爷帮你求饶就觉得自己是特殊的，咱们四个姐妹是一体的呀，还不快跟上。”
“……”苏红笙虽然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也在三双焦躁目光的催促下穿好鞋跟了上去。
四个丫鬟穿过走廊出了院子左拐，走过一个拥有小桥流水的漂亮花园，靠近房间的地面上扎着一个秋千，一十二三岁，身材修长，皮肤白净五官秀丽的蓝衣少年端坐在秋千旁的石凳上，手里捧着一卷书籍观看，少年低头沉迷其中，神色认真，非常引人注目。
“少爷，您今个又醒得这么早。”三个丫鬟异口同声道。
站在最后的苏红笙：这么突然吗？
她要也喊一下吗？
少爷睫毛颤动，像小蒲扇一样，他抬头，“嗯，不用管我，你们去忙吧。”
“好。”
苏红笙已经做好了应对一切的准备，说是忙，可一天下来，她们四个丫鬟只是站在少爷身边候着，伺候少爷吃饭看书。
当然全部的活都是由那个领头丫鬟一一搞定的，剩下的三人就像个装饰品一样站着，跟书房里摆的花瓶没两样。
府上的伙食倒是挺好，等小主子在房内吃完了饭，下人们才能去偏房吃，伙食很好，苏红笙一连吃了三碗饭。
用膳间只有咀嚼声和筷子碰撞声，气氛凝固得吓人，但也许是看苏红笙吃得最香，厨娘居然对她露出了一抹微笑。
虽然转瞬即逝，但给了苏红笙一点与人交流的希望。
夜色很快降临，直到入睡，她一直担心的“姑姑”也没有出现。
苏红笙曾经尝试偷溜出去，但根本无法走出那个院子。
她只好静待机会。
第二天，第三天很快过去，每天的生活几乎都是一模一样，苏红笙甚至能预判出丫鬟们要说什么话了。
好在跟厨娘打好了关系，从她的只言片语中拼凑出了一些信息。
这里是凌府，她们四个是小少爷的贴身丫鬟，从大到小分别叫巧慕、灵秀、银珠和小红，少爷叫凌安，性格安静纯良，凌老爷和夫人伉俪情深，因此府上没有姨娘，但夫人的陪嫁丫鬟是府上的掌事姑姑，脾气非常火爆，喜欢把人训的狗血淋头。
前不久，凌夫人突然生病，于是老爷带着夫人去了附近山上的寺庙祈福，再过两日就会归来。
“那凌少爷是个傻的，但体格高大，丫鬟们身上总是带着伤。”
遥想到村里的传言，苏红笙明白了，这凌府是被鬼控制了，凌小少爷身材瘦弱，也不像是那种残暴的人，至于丫鬟们倒是都没有伤口，但是脸色是真的虚弱苍白，仿佛精气都被吸没了，苏红笙更倾向于是鬼的原因。
凌老爷和夫人出门也只怕是去避难。
凌老爷和夫人走得出去，所以鬼的目标一定是现在府里最重要的人物凌安，但他一个小小少年，怎么招惹来这么怨的鬼？
这鬼也不伤人，自那日起再没出现过，但这府里异常阴冷，只有阳光强烈的花园里能稍稍感受到温暖，怪不得那小少爷日日在花园里活动，还养了一只鸡冠冲天，气宇轩昂的大公鸡。
说起来，刚来那日，自己陷入险境，是鸡鸣驱散了恶鬼，但鸡鸣不是那个时辰，显然是小主子出手了……
苏红笙想着，脸有点红，目光不自觉追随正在练剑的主子，甚至有点羡慕能一直服侍的巧慕。
旁边一起当花瓶的灵秀冷哼了一声，像一声惊雷般把苏红笙炸醒，她明明站在太阳底下，却从骨头缝里透露出寒意。
她怎么会有这种想法!!简直是疯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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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 2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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