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柏并未理会他,而是将目光放在手机屏幕上,宋声声单发过来的那个问号意味深长,足以让他再三品味。
宋声声既然能出现在这里,宋伯君那边肯定对她示软了,再往深了猜,或许大部分事情都跟她说了也不奇怪。
他笑得发凉,什么都说了,就是没说他俩合作的事情,就等着宋声声亲自来找他算账是吧?
宋伯君,真希望是我小人之心了。
他指尖划过屏幕,认真的写着自己入首都的谋划,颇有投诚令的意味。
慕怀瑛嘴角瘪了瘪,知道撬不开崔柏的嘴,索性放弃,他不是个持之以恒的人。
明天的机票已经订好,留崔柏一个人在这折腾吧,小爷他不奉陪了。
宋声声躺在卧室大床上,崔柏没回她,应当是在憋个大的,她姑且放到一边,思绪拉回到数小时前的冯家,唯一有些遗憾的是没看见她。
今晚游离在人群中时,她从那些人的交谈中知道她今晚会来,可惜一面也没看见,不知道她今晚在冯家过得好吗?
冯楠只在冯家坐了几个小时左右,待冯家寿宴将尽,她自觉起身,该回去了。他从来不允许她在其他地方过夜,包括冯家。
临行时,年迈的管家喊住了她,“小姐,不去跟老爷子贺个寿?”
冯楠神色微怔,略显清淡的眼妆中隐着落寞,“不用,管家爷爷帮我转达一声吧。”
爷爷年事已高,这些个腌臜事情,还是不要闹到他眼前了。
管家笑得和蔼,脸上的褶子积起一层又一层,“老爷知道小姐会这么说,他让我转述:你要等着我死才来看我吗?”
冯正阔作为嫡系一脉,自冯楠出生前后都一直忙碌着,冯楠母亲也是个工作强人,冯楠因此从小寄养在爷爷那,跟老人家为伴。
两人关系一向亲,冯楠之前跟宋铭仁离开首都时,还特地回老宅跟爷爷知会一声,老爷子虽然年纪长,却并不迂腐,反而鼓励冯楠大胆一些,首都虽然繁华,可有时候却像个笼子,既然想走,那就走吧。
冯楠敛眉,压下的眼眸中的挣扎,坐在沙发上的男人偏了偏头,从他这个角度,正好可以看见女人精致的下巴,真真是…….从哪都好看。
“爷爷都叫你了,楠楠你还纠结什么?”男人笑道,亲呢的‘楠楠’从他口出喊出,缠绵中多了几分阴冷,让人不觉生寒。
管家依旧和蔼着,只偏过头对这位小姐名义上的丈夫笑了笑,安静做好一位慈祥的老者。
冯楠背对着他,对于‘楠楠’二字深恶痛绝,甚至到了生理性恶心的程度。她强忍住皱眉的冲动,语气温和,“那我先去看看爷爷,。”
老爷子年逾九十,还依旧硬朗,身上穿着一件简单古朴的短衫,上面缝着几枚纽扣。或许是今天应付了太多人,他神态已然有些倦意,但还是强撑着。
见冯楠从楼梯口出现,他终于开口,声音比起冯楠之前所听见的,苍老了不少,像一截随时会消逝的枯木,“来了?”
冯楠低垂着眼,“来了。”
“舍得来看我这个老头子了?”冯老看着眼前这个自己最满意的孙女,灯光照耀下,他的神色明灭难分。
冯楠没说话,冯老静静看了许久,倏地冒出一句,“其实我还是有些后悔的。”在看见四年前她是如何落魄回来的时候。
还没等冯楠有所反应,他又道:“想做什么就去做吧。要记得,爷爷还没死呢,身子骨还硬朗。”
冯家,还没到任人欺负到头上的时候。
冯楠眼角溢出泪,她侧身,轻轻擦去,含糊咽咽:“知道了。”
“您就安心养老吧。”
回到楼下,男人还是那个姿势等在那,冯楠低低道:“走吧。”
男人起身,高大的身影俯视着面前这个姣若明玉的女人,“哭了?”
“就是想爷爷了,”冯楠随口糊弄,两人并肩离去。
二人内心都清楚,他们是最亲密的夫妻,也是最疏离的敌人。
高楼上,冯老爷子看着远去的黑色轿车,幽幽叹了口气。
他了解冯楠,可正是因为太了解冯楠,才让她走向这么个局面。
宋声声看着微信上的聊天记录,和花然的信息只剩下相互道早晚安,她恢复得怎么样?还好吗?
还在………想那些事情吗?
她低低凝思,选择给花然打个电话。
现在是晚上十点,按花然的作息,现在她应该在刷手机。
那边接得很快,快大半个月没好好说话的人乍一相见,还有些陌生。
“然然,你最近怎么样?恢复得还好吗?出院了吗?”宋声声一个又一个问题抛出,花然坐在那头安安静静地回答着。
一夕之间,她们仿佛互换了身份,她变成了以前的花然,花然变成了以前的她。
宋声声不喜欢花然现在这个模样,像一株安静的垂兰,清淡中夹杂着暮霭的沉。在她心中,花然一直是娇艳的玫瑰,盛放在晴空灿阳中。
乏味的一问一答结束,两人陷入沉寂,宋声声抿嘴,主动戳开这个话题,一如花然曾经教她大胆去爱一般,“花…..伯伯怎么样?”
花然想了想,拿出一侧抽屉的信件,“还被关着,昨日还寄信来,让我给他找最好的律师。”
听说柳晓那女人在闹着离婚,提前分割财产。人走茶凉,兔死狗烹,大抵如此。
“那你后面打算怎么办?”
花然冷笑,写信来都不知道关心关心自己女儿身体的人,还指望她去掏钱找律师?“我问过律师,受贿罪证据确凿,其他罪证还在查证整理中,总归是逃不了的。”
花然并不关注她父亲,她又不准备考公,她只是想着莫之为死前的话,花任天真的杀了声声的爸爸?这是她这几天痛苦困惑,不敢见宋声声的根源。
花然想着,宋声声直接问了出来,“你还在想莫之为说的话吗?”
花然眉眼低垂,“也不……就是觉得挺不自在的。”
或许有‘我不知情’这种冠冕堂皇的理由,可宋声声的痛苦是真实的,而她见证了声声这四年的痛苦。
她还能心安理得的自我安慰吗?她做不到。
“如果放弃我们的友情会让你心安的话,你会怎么选?”
花然摇头,她看似整天邀约不断,可真正算得上坦诚的朋友只有宋声声。
“即便你父亲在那件事中承担着操刀手的作用,那也不是你的错,花然,他已经获得惩罚了,你也放过你自己好不好?”
“可是他那些不义之财我花了,他得来的便捷,我享了!”道理花然怎么会想不通,可她是受惠者,这毫无疑问,
花然眼中溢出痛苦,“声声,你给我一段时间,让我好好想一想可以吗??”
宋声声看着脸颊划过一抹泪的花然,手足无措,“好……好…你好好休养。”
电话无声挂断,花然埋进被窝,消毒水的味道浸满被褥,充斥在她的呼吸中。花然思绪紊乱,浑身发凉。
宋声声靠在床边,细软乌黑的发丝垂在肩上,掩过她脸上的落寞与心疼。
崔柏在她和花然视频时发来一条消息,长篇大论,宋声声静了会儿,才划开。看完不自觉生气,她在这担心他的生活,他倒好,不禁跑来首都,还跟宋伯君搭上线,去接近冯家。
宋声声:你来之前就这么保证你能成功。
崔柏:不来,成功的概率为零。
宋声声说不过他,也没有心情跟他争执,她只想把凶手找到,然后见妈妈一面。
宋声声:那你今晚有什么发现?
崔柏眸色微滞,思及他看到的那一幕,应该说吗?
他沉默一瞬,选择老实交代,他不想消耗声声的信任。
崔柏:我看见了你母亲。
宋声声:?在哪?
崔柏:后门,我尾随冯三道去看见的。她同一个男人过来,冯三道叫那个男人姐夫。
宋声声微怔,冯三道她在资料里见过,是冯家旁系的一个子弟,冯正阔这两年十分看好他,有培养成继承人的意思。
那个男人就是她的新任丈夫吗?
宋声声:那个男人你认识吗?长什么样子?
崔柏并没有收到宋伯君发的冯家人资料,对于冯家的了解仅限于常活跃的那批人。
崔柏:不认识。很白,眉峰比较阴锐,鼻梁挺,眼尾有颗黑痣。
宋声声一字一句看过去,视线落到最后,眼尾有颗黑痣………她突然想起什么,猛地从床上弹起,匆匆下床跑到客厅,刷刷的翻着桌上的那叠冯家资料。
资料停留在前两日她看见的那页,照片上的男人还是那么阴柔锐利,像一枚絮针,看着软,刺着疼。
借着灯光,她细细往不大的照片看去,左眼尾处一颗黑痣若隐若现,或许是那日她看得不仔细,竟然没发现。
她用手机拍下,给崔柏发了一张。
宋声声:是他吗?
崔柏:嗯。
崔柏想了想,又回道:他很敏锐,直接发现我的藏身之处。
宋声声又将他的资料看了一遍,在诸多冯家人的背景衬托下,确实平平无奇。为什么妈妈会回来嫁给他呢?
宋声声:后来你还见过他吗?
崔柏:没有,他后面一直没露过面。
甚至连楼都没有下。
线索卡在这。
“冯瞬,”宋声声静静地看着照片上的人,轻轻低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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