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绵……”
弱弱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乔绵回头去看,见乔国华从单元门口畏畏缩缩地出来,陪她一起坐在台阶上,手心生着常年握方向盘磨出来的老茧,搓来搓去,还是开口:“是爸爸没本事……别怪你妈,她心不坏,就是嘴巴厉害了点……”
乔绵的眼泪差点又掉出来,低着头强忍:“嗯,我知道。”
“还有你妈……你亲妈,不是那样的人,她很好……”
话时断时续,乔国华哽咽着,几乎要哭了。
究竟好在哪里呢?他也说不清,那人藏在陈旧的记忆里,他连她的一张遗照都没有,唯一的一张泛黄相片,藏在床柜深处,被有天打扫卫生的赵艳芬发现了,几剪子就给他剪得稀烂,拼都拼不齐。
乔绵看着这个忠厚老实的男人,被太阳晒得黝黑的面容,心底有些可怜他。
从很小的时候起,她就不止一次地听周围邻居说,她跟她爸长得一点也不像,不管是个子肤色,还是眉眼鼻子,没有一处相似的地方,是外面捡来的。
乔绵从来不相信这种话,直到后来亲耳听到,才知道她真是捡来的。
俗套的故事,班上默默无名的穷学生,对美丽的校花一见钟情,可校花的眼神注定不会落在平凡的他身上,多年以后,校花却几经辗转,托人联系到他。这时她已不复昔日的年轻漂亮,身形臃肿,容颜憔悴,怀着陌生男人的孩子,孩子爸爸不知在哪儿。经历过分娩的痛苦之后,只留下一个哇哇啼哭的婴儿,一个盛满骨灰的坛子。
老实男人抱着孩子,不知何去何从,最后经人介绍,与一个无法生育的大龄护士结了婚,逢人只说孩子是自己生的。
刚开始几年,生活确实是幸福的,护士反正也生不了,就把丈夫的孩子当作亲生的养,可是天意弄人,谁知几年之后,她竟意外怀了孕,诞下一个六斤六两的女孩儿,六六大顺,这可真是上天赐给她的礼物,护士高兴得不知怎生是好,怀里这团掉下来的肉,怎么疼都不过分。
有了亲生孩子,非亲生的自然靠边站了,但至少还是说得过去,没短她的吃,也不缺她的穿,直到偶然从床柜深处翻出那张老相片,看着上面人与大女儿如出一辙的眉眼,她才恍然醒悟,当初被媒人骗了,也被乔国华这杀千刀的给骗了,敢情这么多年来,自己一直在替丈夫情人养孩子。
女人可以容忍一切,唯独容忍不了背叛,既然离不了婚,这么多年的积怨与气愤,总得找个发泄的出口,那便只能怪到无辜的孩子头上了,谁让她长了跟亲妈一样的狐媚嘴脸。
乔绵不怪养父,如果不是他当初把她抱回来养,她兴许早就死了,也许是被扔进公共厕所冲走的命运。她更不怪赵艳芬,不管后来如何,至少最开始那几年,她是认真将她当女儿养的。
乔绵还记得以前冬天冷的时候,她给她一针一线织的毛衣和帽子,她是懂得感恩的孩子,光凭这一点温暖,就足以让她挨过多年的苛待,像个乞丐一样,期望从对方手指头缝里漏出那一点点稀薄的爱。
“孩子,薇薇是不是借你的名义,要了别人的钱?”
躲在单元门后时,乔国华偷听到通话内容,已经猜出了个大概,他从上衣口袋掏了掏,又从裤兜掏了掏,最后甚至从袜子内侧翻出几张人民币——现在乘客打出租一般扫码付钱,很少使用现金了,赵艳芬会定期查他的账户,每月要求上交生活费,只给他留一点加油钱,这些皱巴巴的票子,还不知道是存了多久才存下来的私房钱。
他沾着唾沫数了数,一并塞给乔绵,交代:“把钱还给人家,欠人钱不好……”
乔绵鼻腔微酸,手里攥着那把钱,到底没舍得告诉他,这点钱还算不上欠人家的一个零头。
当天晚上,乔绵没能进家门,手机也没带在身上,好在乔薇的还在,她也知道密码,通过微博,她联系到了以前的一个高中同学,给她发去私信。
万幸对方国庆长假也回了老家,得知她的困境,二话不说将她接来家里过夜。
第二天,乔绵总算知道了药抒然说的“面对面”是什么意思。
小区门口的茶餐厅里,他们隔桌而坐,前一晚还在国外的人,不过几个小时,人就出现在她面前,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找到她的。
他坐在对面,神情没有风尘仆仆的疲惫,四目相对数秒,他是主动开口的那个人。
“脸是谁打的?”
乔绵情不自禁摸了摸脸,她皮肤白,不管什么痕迹都很明显,赵艳芬那一耳光扇得重,过了一夜,指痕依旧没消,脸颊微微肿胀,看着有些吓人。
不想纠缠这些,乔绵选择直入主题:“钱,我会还的,只是一下拿不出这么多,你看……能不能分期,还有昨天我转了账,你记得收……”
昨晚她查看乔薇的微信钱包余额,还剩了几千块,估计是药抒然助理之前转给她的钱里用剩下的,也不知道她一个高中生,花钱的地方哪里这么多……虽然只是杯水车薪,但乔绵还是全部转了过去,只不过对方没收,也许是药抒然还没下指令。
“对我而言,这只是笔小钱。”
药抒然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神情毫不在意。
乔绵只觉得跟他沟通不了:“对你是小钱,对高中生来说却是巨款,你干吗给她这么多钱,你知道她微信怎么备注你的吗?说你是钱包!”
“……”
药抒然挑了挑眉,像是有些意外,却并未生气,甚至还游刃有余地点评了一句:“挺形象的,不愧是高中生。”
对于乔绵妹妹的行事作风,他从助理的报告里略有耳闻,只知道是个贪婪得没有止境的人,年纪轻轻就懂得狮子大开口,要的钱越来越多。她要,药抒然就给,反正再多他也给得起。他不是有英雄救美情结的人,相反,性格极端冷血,愿意帮助乔绵,也不是想用金钱做要挟,从她这里得到什么,他只是不想她那颗漂亮脑袋被这些无关紧要的垃圾占据,连顿饭都不能全心全意地陪他吃完。
“总之,你不要再给她钱了,也别再说你是我男朋友,药抒然,我不打算在大学里谈恋爱,也希望你记着,我们什么关系也没有。”
她起身要走,手腕却被人拉住。
药抒然的眼神突然变了,眼底情绪翻滚,却又被他狠狠压抑下去,抬头笑道:“走什么,不是说要还钱么?”
“我说了,我现在没那么多……”
乔绵说话的声音逐渐弱下去,药抒然打断:“陪我吃顿饭,就当你还了,一顿一万,只要吃十次,就能还清,怎么样?”
“……”
乔绵看他的眼神如同看傻子:“你认真的吗?”
哪有人花十万块雇饭搭子的,这人真是钱多到没地花了吗?
似看出她心中所想,他淡淡笑了:“情绪价值懂吗?我吃得快乐,你还清债务,从合作的角度来说,这是双赢。机会难得,你确定要拒绝?”
在他悠然等待的目光下,乔绵艰难地摇了摇头:“行,你说的。”
反正杀了她,也凑不来这十万,钱又不是她花的,既然债主主动提出吃饭抵债,她有什么理由不顺着台阶下呢,人生在世,只要脸皮够厚,万事都会简单许多。
十顿饭之约就此定下,药抒然还特意补充说明,这十顿饭什么时候吃,吃什么,在哪吃,全由他来决定,她没有发言权,只有听从的权利。
他是债权人,乔绵也只能表示接受,但她立即说今天的茶点也算一顿饭——
其实这应该算耍赖,毕竟桌上的糕点他们几乎没怎么动,而且这充其量只能算零食,不能算作正餐。
但药抒然出乎意料地没有提反对意见,而是顺从了乔绵的说法,十顿里减去一顿饭,还差九顿。
“你什么时候走?”乔绵迫不及待地问。
药抒然有些惊讶:“怎么?”
乔绵:“你要是不急着回京市的话,我带你在这附近转转,你别看我们这儿地方小,但美食还是挺多的,地锅鸡煲仔饭麻辣烫,对了,你是不是不太能吃辣?上次见你好像不怎么吃,不辣的咱们这里也有,一中附近就有家米粉馆子……”
她滔滔不绝地讲述着家乡美食,心思浅薄得一望皆知,药抒然半是好笑,半是无语地打断她:“恐怕要令你失望了,我还有工作,马上就要回去。”
他起身,在她失望的目光下递来一张房卡,在她头顶拍了拍,放在桌上。
“没地方住的话,就去这里睡吧,房间都收拾好了。”
“不去,”她将房卡推还回去,“我住同学家。”
药抒然没接,垂着薄薄的眼皮道:“如果你收下它,我就当和你吃过一顿饭了。”
“!!!”
乔绵眼睛一亮,立刻双手合十,将房卡合握在掌心,连语调都上扬了几分:“谢谢,我会好好住的!”
十顿减两顿,只差八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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