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弃报案后,乔绵本以为自己的生活会恢复平静。
她重新找了份家教的兼职,也开始按时上课,做作业,补上自己这一个多月以来的缺勤率。伤痛已经造成,她不想再沉湎在痛苦里,在山上的那七天,已经成了想不起来的噩梦,她尽量避免去回忆。
可一张突然发布在社交平台的照片,彻底打破了她重新开始的幻想。
照片拍摄于她和药抒然还交好的时候,他来接她去吃饭,照片里的她正弯腰上某台名车,脸没被打码,照得很清楚。虽然后来很快被删掉,但也引发了一大波网民的讨论和关注。
如今这社会,美女大学生拜金,早已不是什么新鲜话题,但网友们还是讨论得热火朝天。
有的说照片上这女的长这么好看,干点啥不好,非得给人当外围;有的说她给大学生丢脸;又有的跳出来说关大学生什么事,不要什么屎盆子都扣在大学生头上……还有不请自来的“熟人党”,宣称自己和照片中的女生是同学,之前见警察来学校调查过她;还有人说这台车可不简单,光看车牌号就知道……
牛鬼蛇神全登场,一时之间,说什么的都有。
外界传得沸沸扬扬,兼职自然是做不成了,乔绵被学生家长辞退,上课时,也总是被各种各样的目光打量。
但这样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关于她的话题很快被另一桩更劲爆的新闻给取代。
不知道最先从哪泄露出来一段不雅视频,遭到全网疯传,内容虽然很快被和谐了,但还是被不少人截了图,视频中男人的脸打了马赛克,但女人的脸却清晰可见,只要认识的人都知道,这是郝莉莉。
身份信息遭到曝光后,郝莉莉每天都生活在巨大的痛苦和恐慌之中,不仅要面对学校里同学们的异样眼光,家中亲友的轮番打电话发微信狂轰乱炸,还被陌生网友发私信辱骂、言语骚扰、甚至直接发那种图片给她。
郝莉莉害怕到连门都不敢出,所有社交平台一律卸载,就算这样,也有陌生号码发信息到她手机上,问能不能和她约一次。
终于有一天,等舍友们上完课回到寝室时发现,她拿美工刀割腕自杀了。
床帘严丝合缝地拉着,一只瘦得见骨头的手软软地垂下来,下面拿了个脸盆接着,手腕上的伤口割得像个孩子咧开的小嘴,鲜血汨汨地冒出来,将塑料盆里的水都染红了……
大家手忙脚乱地背上她去医院急救,好在割的是静脉,血流得慢,又送得及时,这要是往脖子上来一刀,天王老子来了都救不回来了。
郝莉莉的父母都在外地,一时半会儿赶不过来,学院书记、辅导员和班主任,加上一名危机干预部的心理老师来看过了,开解了郝莉莉几句,见她没有开口说话的**,怕打扰她休息,没待多久就走了。
以防她一时想不开又走极端,班主任让同一个宿舍的人负责陪床,乔绵主动请缨,留下照顾她。
校医院一向没什么人,空病房很多,郝莉莉所在的这一间,只有她一个病人。
当夜,月色清冷,孤零零地照进病房,流泻满地碎银。
乔绵坐在一张椅子上,点着头昏昏欲睡,忽然听见病床上的郝莉莉开口,声音很轻,不仔细听,还以为是幻觉。
“你很高兴吧?”
“什么?”乔绵惊醒,猛地抬头,直愣愣地看着她,“是伤口疼了么?要不要去给你叫护士?”
“……”
郝莉莉半靠在床头,看了她半晌,扯着嘴角冷冷一笑:“收起你那副嘴脸吧,我不需要你的可怜。”
“不是可怜……”乔绵小声嗫嚅着。
“你不觉得太巧了么?”郝莉莉打断,“你前脚刚在网上被人骂,我的视频后脚就被曝了出来,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呵呵……”
“是郑乾么?”乔绵小心翼翼地问,“他威胁你?”
“不是他还有谁?不过我不知道他还拍了视频……算了,那个人渣。”
“你可以告他。”
“告他?”
郝莉莉用惊讶的目光看着她,好像震惊世上还有这么不可思议的傻瓜。
“我拿什么告他?我请得起好律师吗?就算告赢了,我还怎么念书、怎么活下去?你还不明白吗?从某种层面上来说,我已经死了……哈哈,你自己也经历过这种事,竟然还看不透他们是什么人?无论是郑乾,还是药抒然,他们都是人渣,败类!我们这种人,在他们眼里,不过是掌中玩物罢了,你还妄想告倒他们吗?乔绵,别天真了!”
“……”
乔绵无言以对。
终于知道了这阵日子以来,郝莉莉暴瘦的原因,不是因为失恋,原来她早已看穿郑乾的真面目。作为郝莉莉的好友,却对她的苦痛视而不见,因此她也遭到了报应。相似的经历并不会让她们和解,恢复到以往的关系,反而加剧了郝莉莉心中对她的恨意。
“比起郑乾,我更讨厌你。”
病床上的女孩目光冰冷锐利,带着刻骨恨意,手腕上的伤口经过缝合后,包裹着厚厚的纱布,看上去纤细得不堪一折。
“如果不是你,郑乾就不会来接近我,不会拍下那些视频……真不公平啊,你是天生的主角,而我是给你作配的丑角,你在台上风光无限,我却只能被人戳着脊梁骨骂,只为了接近你,却搭上我的一辈子……”
郝莉莉捂着脸:“老天爷怎么能这么不公平,我最后悔的事就是认识你……”
女孩崩溃的哭声从身后传来,乔绵再也听不下去,落荒而逃,坐在深夜无人的医院走廊上,负罪感压得她喘不过来气,眼泪一滴一滴地掉下来,砸在暗色地砖上。
事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出错的呢?好像忽然之间,人生就驶入了一条错误的轨道,一切都不对了。
出院后,郝莉莉办理了退学手续,跟着父母回了老家。
她删光了所有人的联系方式,退了班级群,乔绵再也没有见过她,也没有关于她的任何消息,她下铺的那个床位,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铁架子。
离别总是如此突然,让人情何以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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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三结束,暑假过后,大四平稳到来,生活没有什么大的改变,唯一值得一说的是,下半年,赵艳芬的病情突然恶化,她是乳腺癌三期,之前做手术切除了一边乳.房,现在癌细胞扩散,转为四期,已经无法再动手术,只能靠化疗维持生命。
医疗费用高昂,光靠乔国华一个人的工资根本无法支撑,近几年各种网约车平台兴起,开出租已经没什么前途,各家公司都在降薪,赵艳芬因为身体不好,已经多年没有工作,乔国华只拿一份工资,除了养这个家,还要供两个孩子读书,碰上这种需要用钱的时候,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为了减轻家里负担,乔绵主动从学校休学,她需要用全部的时间来打工挣钱。
好在接近年底时,病情终于有所好转,赵艳芬出院,回家休养,乔绵也打算下学期复学。
又是新的一年,大年三十,除夕夜,这一年的年夜饭由乔绵掌勺,从一大早去市场买菜,到准备食材、蒸煮煎炸,都由她亲自动手。
赵艳芬大病初愈,不能干重活,就倚在门口指导,她说话像机关.枪开炮,不是骂她刀工稀烂,就是说她火候掌握不好。
乔绵手忙脚乱,满头大汗,好在最后成品不错,水煮牛肉、蒜蓉基围虾、白灼菜心、剁椒鱼头……十道菜,十全十美。
一家四口围桌而坐,赵艳芬端起杯子,说走一个,这一年,大家都不容易。
说话时,目光有意无意扫过乔绵。
人终究非草木,孰能无情,住院这些天,亲生女儿在学校,连过来看一眼都懒得动,就算来了,也是坐在椅子上玩手机,头也不抬。是乔绵里里外外地忙活,收拾家里,给她送饭送菜,端屎接尿,擦洗身体。她虽嘴上不说,但都看在眼里,感谢的话说不出来,这么多年都这么过来了,也就只能敬一杯酒了。
乔绵鼻头泛酸,觉得多日来的辛苦、疲累、任劳任怨,因为这一眼,好像都值得了。她连忙举起果汁,生怕迟了。
杯子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只是果汁还没入口,门外突然响起敲门声,很重——砰砰砰!
乔薇走过去开门,一句“谁啊”还没说完,就被一只胳膊推搡去墙上,后背剧痛。
“乔国华呢?乔国华在不在?”
进来的人是个光头,膀大腰圆,满脸横肉,看着就不好惹,看见桌上琳琅满目的菜色,又看着缩在餐桌旁瑟瑟发抖的老实男人,龇着牙花儿一乐:“哟,吃这么好呢?我弟弟还在病床上昏迷不醒,你这个撞人的反倒是过上年了,吃,我让你们吃——”
年夜饭终究是没能吃成,秃头男人大手一掀,满桌的菜连带杯碗瓢盆砸了个粉碎,汤汁四溢,一只基围虾正好弹到乔绵脚边,她低头与虾对视片刻,轻轻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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