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CU那扇厚重的自动门,像一道不可逾越的天堑,将世界泾渭分明地割裂成两半。门内,是仪器冰冷规律的滴答声、医护人员压低嗓音的交流、药物气息混合着消毒水的味道、以及一场悄无声息却无比惨烈的生存之战;门外,是惨白灯光下无尽延伸的冰冷走廊,空气凝滞,以及被彻底遗弃在这片绝望之地、蜷缩在墙角的谭又明。
时间不再是流动的河,而是凝固的、厚重粘稠的沥青,每一秒的剥离都带着撕扯皮肉般的痛苦。走廊顶灯高频的嗡鸣,远处某间病房隐约传来的咳嗽声,甚至自己心脏在空腔里沉重又虚弱的搏动声,都被无限放大,钻进他的耳膜,折磨着他早已过度敏感的神经。每一种细微的声响,都在强调着这里的死寂和等待的漫长。
额头顶着冰冷门板带来的那点微弱的物理刺激,根本无法穿透他内心冰封的荒原。沈宗年最后那双眼睛——痛苦、平静、担忧、眷恋、告别——破碎的“从来只有你”,身下迅速蔓延刺目的血红,以及自己那些如同淬毒匕首般的“恶心”、“划清界限”、“如你所愿”……这些画面和声音交织成一张巨大的、无法挣脱的网,将他牢牢缚住,越收越紧,几乎要勒断他的呼吸,榨干他所有的力气。
“做好心理准备……”
医生的话如同最恶毒的魔咒,在他脑海里循环播放,每一个字都像一块千年寒冰,重重砸进他早已凉透的胸腔,带来刺骨的寒意和窒息般的绝望。心理准备?他怎么做?他无法想象一个没有沈宗年的世界。那不仅仅是失去一个爱人,那是抽走了他世界的基石,剜掉了他心脏最核心的部分,留下的将是一个无法填补、永远滴着血的、呼啸着穿堂风的巨大空洞。他曾汲汲营营的商业帝国?令人艳羡的财富权势?那些曾经他为之争夺、引以为傲、甚至不惜因此与沈宗年针锋相对的东西,此刻在沈宗年微弱的心跳面前,渺小得如同尘埃,可笑又可悲,甚至让他感到一阵强烈的自我厌恶。
掌缘被砸破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凝结着一层暗红色的痂,混合着墙壁的灰烬和沈宗年干涸的血迹,看起来肮脏又可怖。但他毫不在意,甚至潜意识里渴望这疼痛能更剧烈一些,好让他从那无休止的精神凌迟中获得片刻可怜的、自虐般的喘息。
不知过了多久,走廊尽头传来轻微而规律的脚步声,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寂。是那位资深的沈氏副总去而复返,手里提着一个白色的纸袋。他默默地走到谭又明身边,没有试图扶他起来,也没有说任何苍白无力的安慰话语,只是将纸袋轻轻放在他身边触手可及的地上,动作小心,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谭总,”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经历过风浪后的沉静和疲惫,“一点水和吃的。您必须保持体力。沈总……他需要您清醒地在这里。”他的语气里没有责备,只有一种基于现实的沉重提醒。
需要他?谭又明的心脏像是被细针密密麻麻地扎了一遍,泛起尖锐而绵密的痛楚。沈宗年最需要他的信任和支持的时候,他在哪里?他在用最恶毒的语言攻击他、推开他!现在,他像个废物一样坐在这里,除了等待和崩溃,又能做什么?这种深入骨髓的无能为力和悔恨,比任何外界的指责都更让他痛苦百倍。
副总顿了顿,看着谭又明毫无反应、仿佛灵魂已被抽空的的样子,又补充道,语气更像是汇报,让对方知晓外界情况:“集团那边我已经暂时稳住,所有紧急事务都做了应急处理,不会出乱子。警方和工地安全调查部门的人之前来过,我让他们先回去了,详细情况等……等沈总情况稳定再说。目前的消息是严格封锁的,不会有媒体来打扰,您放心。”
谭又明的睫毛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喉结滚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极其轻微地点了下头,喉咙里发出一个几乎听不见的、沙哑到极致的单音:“……谢。”声音轻得像叹息,带着浓浓的鼻音和哭腔。
副总叹了口气,目光也投向那扇紧闭的、决定生死的门,低声道,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谭又明说:“我跟了沈总很多年,经历过不少大风大浪,但从没见过他那样……完全不要命。”他话没有说尽,但那份沉重的、难以置信的后怕和未尽之意,像一块更大更沉的石头,轰然压在了谭又明早已不堪重负的心上。
副总在原地停留了片刻,最终只是伸出手,力道很轻地拍了拍谭又明的肩膀,那短暂的接触传递出一种无言的、复杂的支撑,然后再次悄然转身离开,留下足够的空间和寂静,让谭又明独自面对和咀嚼他的炼狱。
寂静再次如同潮水般涌来,吞噬了一切。
纸袋静静地待在脚边,谭又明却没有丝毫去触碰的**。干渴和饥饿的感觉是存在的,像遥远的、模糊的背景噪音,但都被更汹涌澎湃的痛苦、焦虑和自我憎恶完全淹没了。他的全部意识,都像一根被拉到极致、随时可能崩断的弦,紧绷着,竭力穿透那扇厚厚的、隔音极好的门,试图捕捉里面任何一丝一毫的、关于沈宗年的动静。
每一次ICU的门因为换班、取送物品或其他原因而滑开,哪怕是极其短暂的一瞬,他都会像被电流击中般猛地抬起头,赤红的、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过去,心脏狂跳到几乎要蹦出喉咙,撞击着胸腔发出咚咚的巨响。他既渴望得到一点消息,哪怕只是护士一个眼神的暗示,又恐惧听到任何不好的、足以将他彻底击垮的动静。然而,大多数时候,门只是开合,没有任何人向他走来,也没有任何关于沈宗年的只言片语传出。这种反复的、悬而未决的等待,每一次微小希望的升起又无情落下,都是新一轮更残酷的折磨,消耗着他本已濒临枯竭的精神。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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